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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亮,苏景玉换上一身素白的袍子,与苏天寿一起将子溪的遗体送回鲁国公府。
锦瑟服侍子溪多年,昨夜抹脖子随主人去了,她陪着嫁进陈府,如今已是陈家的人,尸首也一并送回陈府。
陈鸿举昨日便派人出京告知陈勉这一噩耗,让他尽快赶回来筹备丧仪。
陈府内院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不论主仆俱是潸然泪下,一身缟素,哀悼这位嫁入府中不久,善良温顺,落落大方的少夫人。
子溪怀着身孕死在定远侯府,苏家必然要给陈家一个交代,她心口的伤一看便知是被利器所致,根本瞒不住人,何况府里人多嘴杂,难保日后不会将真相泄露出去。
苏天寿端坐在陈府大堂,铁青着脸,面对着陈鸿举拉不下脸来致歉,何况子溪只是个晚辈。
苏景玉代为下跪赔罪,照实称父亲与孟氏争吵,子溪上前劝阻时才被伤到要害。
苏天寿为人冷漠,与夫人感情不睦在朝中人尽皆知,陈鸿举为子溪与未出世的孙儿痛心,对苏天寿反感之余,越发对苏景玉另眼相看,欣赏他坦荡磊落,勇于担当,不畏人言。
子溪过世惊动了皇帝李亢,准予陈勉放下手中的差事立即返京。
半月之后,京城的积雪早已经融化的干干净净。
鲁国公府香火缭绕,白幡遍地,哭声震天,掌心大的白色纸钱遮天蔽日,随着寒风四处飘散,像是下雪了一样。
子溪的棺木沿着十里南亭街出京,在一片哀乐声中入土为安。
墓碑立起的那一瞬,漫天纸钱再度纷飞,逢月凄然看着子溪的名字,扑进苏景玉怀里哭的泪流满面。
不远处,陈勉穿着丧服走来,肩上斜披着一层哀丧的黑纱,消瘦的脸上尽是悲意。
逢月擦干眼泪颔首致意,苏景玉歉疚地拱手:“陈勉……”
“苏兄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尽力了。子溪生前曾对我说过,她最信任的是表哥,最亲近的是表嫂,她在天之灵也会想念两位的。”
陈勉眼里泪光闪烁,低头缓了缓情绪,又道:“苏兄,我同子溪一起叫你一声表哥,我已经决议今生永不再娶,守着子溪的亡灵,只求来世还能与她结成夫妻,再续前缘。”
逢月蓦然转身跑开,蹲在子溪的墓碑前痛哭失声。
她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就被一场积怨已久的盛怒牵累的香消玉殒。
回到苏府那夜,子溪与她坐在床上私语,说陈勉待她很好,只是不善言辞,若是子溪在地下听见他方才的告白,一定会很感动吧。
真的有前世今生吗?她曾经怀疑过,不过在这一刻她愿意去相信,祈祷着他们两个人来世还能相守在一起。
丧仪持续了一整日,逢月的眼泪几乎流尽,回府时已是入夜。
十七岁的生辰,没有湖光月色,更没有画舫行船、洞房花烛。
白日里的哀痛久久挥之不去,苏景玉掀开被子迎她入怀,她从床上挪到极乐椅上,缩在他怀里抱着他。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难受的一个生日,好在有他陪在身边。
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大肥章,自夸一下,哇哈哈(*^__^*)
第100章
两天前,孟氏和楚妈变了形的尸首被抬出府外,苏府大门上的白灯笼走过场似的挂了不满三日便撤下,下人们还沉浸在不明所以的压抑与恐惧当中。
顺子一早站在房门口等着苏景玉出来,他知道主人护着他,否则他那日在佛堂里听见孟氏哭诉苏天寿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事,怕是会落得与楚妈和锦瑟同样的下场。
他早就把苏景玉当成兄长一样敬重与依赖,说不上多感动,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担心他昨夜从子溪的丧礼上回来内疚痛苦,太晚又不方便打扰,今早天没亮就起身,想过来看看他。
“世子啊……”
苏景玉穿着一身奶白色的缎面棉袍从房里出来,看着他孩子般小心地试探,哂笑着挑唇:“去,叫昆叔晚点来见我,我有事找他帮忙。”
顺子见主人精神尚可,咧着嘴笑开,想想又觉得吃味,不满道:“世子啊,有啥事您直接吩咐顺子得了,找昆叔帮什么忙?”
苏景玉也不瞒他,微倾着身子小声道:“因为他就是左手刀。”
顺子惊得瞳仁剧震,八百个念头在脑海里相互打架,一时间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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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隆冬,富隆西街依旧热热闹闹。
苏景玉久未出诊,赶来泰安堂打听苏大夫的病患越来越多,纷纷挤得满头大汗。
有个来抓药的眼尖,瞧见定远侯府门上挂着白灯笼,吆喝说苏大夫府上正忙着办丧事,病患们只得先回家去,等过些日子再来。
也有搞不清楚状况的,问起苏大夫家在何处,想去他家门口堵他,实在不行就赖着不走,听说他是定远侯世子,吓得脸都绿了,掉头便跑。
苏景玉边喝酒边看着楼下的盛况,看似悠闲,神色却淡淡的。
崔荣锦知道他为子溪的死内疚,也不急着说话,只陪着他对饮。
半晌,苏景玉将孟氏当年用平杀落艳毒害他的经过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他。
崔荣锦怒拍桌案,手上的翠玉扳指咔吧一声断成两截,“十年的苦难,一整年的追查,原以为是皇帝下的手,到头来竟是被那个毒妇所害!”
苏景玉酒气上涌,靠在椅背上笑的漫不经心,“话虽如此,皇帝和祁公公也并不无辜,若不是孟氏先他一步,或许你我就没机会坐在一起喝酒了。”
祁公公,他眸色微变,修长的手指贴着酒杯边沿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