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说出心中于现状不满,金逢春便不得不和沈编辑讲一讲自己工经历了,家庭当然比不了沈编辑,金家最多也就供出过举人,倒没有进士,不过,金家在银钱上算是宽裕,金逢春从小不算是吃了什么苦,但也不太记得在买活军来之前,自己都做了什么有意义事,这些从前记忆已经被这几年繁忙生活给完全冲淡了。就是连童年,相比这几年到处溜达着去游乐自由,似乎也没有多少快乐回忆留下。
仕途,和许多人比起来算是顺了,眼下是泉州府农业办主任,这个职位若是标到敏朝,几乎可以算是半个通判了——通判主管就是水利、农事和粮运诸务,金逢春现在除了运输是不管之外,农田水利都是一把抓。眼下也是陪着郑专家在巡视今年抢种情况,准备用两个月功夫,把泉州各县、乡、村都走一遍,于各地农业办主任心也有个数,再明年种植计划进行布局,最近是觉得自己有些累,累心,金逢春感到现在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并没有完全准备好。
“这倒是。”沈编辑虽然话不多,但其和聊让人很愉快,因为每句话都说得很到位。“摊子一下就铺得很大,大家都有些赶鸭子上架意思。”
不错,金逢春是在泉州刚刚收复,四处有些兵荒马『乱』时候,从吴兴县被调过来,从县农业主任到府农业主任,这一步迈得是很大了,甚至没有经过副职历练。这其多少也是因为买活军尚且缺乏管理人才,这一次他们吞并了福建全境,不但不断地在四处用兵,而且调动了大量吏目前来履职,这些吏目有个共同特点——府长、县长,必定都是彬山、云县走出来老人,临城县和许县这人才,则许多都和金逢春一样,担任县、府骨干职务,按照这个规律,下一次买活军往外扩张时,他们会有机会担任正职,再上一个台阶了。
“但说就不想进步了,那当然也不是,就是希望有时候能再受一些培训,有个长辈能在身边传帮带一下吧。”十七岁通判金逢春说,“这也不只是我,我那些老部下也都一样,其在我看,他们再历练几年才会更成熟点,但现在确缺人,以就都拉上去用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金逢春高升了,底下几个吏目也都得到了不小机会,譬李小青,留在吴兴县,提拔为主任,而钟勤快被派到沙县去管农业了,张文则是跟随金逢春一起来到泉州,依旧担任副手,在府农业办室做后勤科员,张文『性』格有些腼腆,年纪又小,到一线去接触农民确是太强人难了,因此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提拔上去科员,因为笔头功夫很好,为人也很细心,管理文书、统计数据都是一把好手,是被金逢春带在身边,当半个秘书用。他本人也是因此大松了一口气,张文觉得果自己去做主任了,是一定搞砸。
但即便是这样腼腆张文,他也是进步了,来到府农业办后,他工钱也涨了,这应该也可以视是职级一种上升——这都是买活军境内人才不够用标志,金逢春与其说是不满,倒不说是忧心,觉得这些手下并非个个都做好了独当一面准备,果从己推人话,担心买活军福建道统治,可能不像是原有领地一样精细,会出现不少效率和执行上问题。
“这是。”沈编辑又一次表示赞成,“人才养成不是一朝一夕,方才主任说,吴兴县本地人钟勤快被调离,其便已很能现了。买活军现在必须大量异地任官——只是让本地人去做主官,都难保没有阳奉阴违、疏通上下事情。”
“正是喽。”金逢春也深以为然,“便是异地任官,果不是久经考验,六姐忠心耿耿干部,也未必能扛得住金银财宝诱『惑』呢。我想六姐是已经想到了,以正职派遣都是熟悉多年彬山心腹,不过……”
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地主也不是吃素,现在买活军兵丁总人数并不多,摊开来到各府,人手就更少了,主官们也掂量着该何顺利地完成土地赎买,倘若地主们连成一片,闹出事情来,给买活军添了麻烦,他们自己仕途肯定就受阻了。而金逢春觉得,这种自己仕途考量,有时候也会被地主利用,恐怕会让当地土地赎买进行得并不到位,反而损害了买活军利益。
“当然,这些都是疥癣之疾,说在军事上造成什么麻烦,那是不至于。”
“这是自然了。”这一点沈编辑是最清楚,“任谁都想不到,朝廷居然虚弱至此,一路上大仗都没有打过多少。”
在福建道这,一应接收工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军队在前方不断接收州府,遇到抵抗很小,福建道最大防卫力量便集中在沿海各大卫,果连水师都被买活军随意击溃话,别卫又怎么可能有反抗力量呢?士兵们或者是逃走,或者是愿意(迫不及待地)留下来做买活军活死人。凡是收成不好地方,接收得都非常顺利,整个福建道早就传遍了谢六姐故事,沿海地方相信是妃,内陆地方就信仰这个无生老母,便是不愿把自己田地出售地主们,没有守军帮忙,也压根无法组织起什么有效抵抗,很多农民都盼着谢六姐来——六姐来了,只用纳五成粮,而且有高产粮种,每年管保丰收!
当然,也有一些死硬派,直接锁了城,决意抵抗不出——因为在是没有兵出城和买活军打(也不敢),便打算用这种消极抵抗办法,至少在城头留下几条买活军人命,县令才能从容自裁。此,买活军也一点都不惯着,直接大炮一开,一轰了之:大多数小城城都不包铜皮,在是禁不住这样轰。这是炮弹一次参与到攻城战中来,绝大多数文武官员都不具备应识和准备。
一般说,轰开城之后,该『自杀』就『自杀』了,该投降也就会积极地前来组织投降。买活军入城之后,会驻扎几,帮助接收班子来稳定秩序,清点文书,同时根据线报,把本地民愤最大一批豪绅人物‘处理’一下,随后该干嘛干嘛,会留下大约一百多人驻军,帮助吏目团接管县城。难点主在于繁琐工,有后续漫长消过程,说惨烈战争……那真不至于。
“自古以来,福建道便是传檄而定地方。”沈编辑也说,突然笑了起来,“就很少有人是从福建道发家,也只有六姐品味是此特别。”
提到谢六姐时,那种恰到好处亲近和崇敬,让金逢春相当舒服,也笑了,自豪地说,“六姐这儿,又有什么是不特别?没来之前,总觉得怎么能此,来了以后,又觉得凭什么不能此?”
“一切既然都这么顺利,金主任有什么不满意呢?”两人彼此仿佛已很熟悉了,可以随意地谈着心底感受,有时局见解。“工上烦恼,恐怕不是全部吧。”
“不是,现在最大烦恼便是,怎么说呢,总觉得消息传递太慢了。”金逢春不道该何表达自己感觉,“譬说鸡笼岛那,令人好奇极了,但却又很难完全道今发展,令人心痒难耐,这可以说是个很大不满。”
鸡笼岛那边是怎样情况,金逢春确是不清楚,因为在泉州,而谢六姐现在在鸡笼岛,没有到泉州来,只有在总台可以和别传音法螺时沟通,而鸡笼岛稿子,被金逢春看到,必须从鸡笼岛送回云县,再从云县送到泉州来,信息在路上花费时间,让金逢春感到一种切焦躁——果是以前,这都是早习惯事情,本没有什么好说,但因为现在道了有传音法螺这样东西,便一下觉得靠船、马来传递报纸是在是很慢了。这样一来,便感觉到生活在信息便利之地,云县、六姐驻跸之外地方,是一种不幸福事情。
就说现在鸡笼岛吧,应当有一部分人在整编十八芝水师,另一部分人来组织开荒,或者是做生意,一部分在造船。这些事情不在金逢春工范围,也只能通过报纸来了解进展,包括使团到访、云县港口建设,这都是金逢春很有兴趣,但却无法参与其中。而甚至连消息都不能及时收到话,便简直让感到有几分委屈了!
“此前我倒没想过这些。”沈编辑语气,让金逢春觉得从自己叙述中也得到了不少有价值信息,“嗯……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值得记一下。外头消息在是传得太慢了……”
“可不是!什么都慢!哪有买活军这快捷!”金逢春一下高兴了起来,“咱们这,真什么都快,你想得快,人家回应得也快,这种感觉……这种政事清明高效感觉就很好!”
但又有些失落,“唉,即便此,其也觉得内陆比港口发展得慢太多了,有时候我到云县去开会时,都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
“金主任有时也想去云县任职吧?”沈编辑用一种很理解口吻说。
“这谁不想呢?”
云县那发展,在是太日新月异,金逢春每次过去,都有很大变,更繁华,更富贵,这种变给刺激倒不是物欲上比,而是一种速度上焦虑,原本以为自己算是进步得快那群人了,但是每次去云县开会,心头都由不得有些失落——
钱街那消费,让金逢春都觉得过于奢侈,但却有那么多豪客面不改『色』地前去饮宴,从前和一起参加茶话会伙伴,陆大红已经是军了,现在正在鸡笼岛主持人口迁徙,一举一动都事关大局,连翘也管起了船厂,连葛爱娣现在都是云县港口很威风主任了,而金逢春却在村和土疙瘩相伴,每不是下乡,就是下乡……有时也难免有些委屈和失落,感觉被放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不合适,至少是有些违背了本『性』似,又不喜欢种田——从前没有工时候,发了疯一样想工,现在开始工了,很快便忘却了得到工时幸福,开始岗位挑三拣四起来,这或许就是人『性』本能贪婪吧。
但,说考到别岗位去,好像又有些犹豫,一个是金逢春其是很喜欢看到农民丰收时笑容,也很喜欢那粮食充仓画面,这让本能地有一种极深满足感,也能提供很强工动力,二来是于新岗位畏难和顾虑。到了一个新岗位,能冒头吗,能干好吗?晋升速度会比在农业办更快吗?
这是萦绕在金逢春心头许久一个情意结,虽然不至于因此影响了工,但也确屡屡难以释怀,说不喜欢自己工,这是假,说不满足于自己得到报酬,那也是假,现在一个月能赚三千文筹子,而且吃住都由官府开销,这三千文几乎是尽到手,这收入比父亲都高了。若是从前,金逢春哪想得到自己一个月能赚三千文呢?
可不满却依旧是存在,也并非完全是来自于报酬不满,金逢春在物欲上没有太多不满——果是喜欢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珠宝玩器什么,当时就不会考吏目了,而是会设法去云县做生意。只是看到报纸上刊载这五花八新鲜事儿,什么使团、跨海贸易、水战、人口迁徙……这些波澜壮阔大事,让在繁重工中,兴起了别样向往,很想更多地参与到这些主宰了时代变迁大事中去。
若说以往,谋求升迁,谋求政审分,是出于一种本能上进心话,那么此刻,金逢春不满足却来自于内心深处不甘寂寞急切,也参与到了这样变革之中,为时代变贡献了自己一份力量,但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渴望走到更高处,走到六姐身边去,见证着下风云,并在其中留下属于自己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