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果果忽然开始喃喃背诵,其声音不大,只有石台上的几人和前面一排的豪杰们能听到,后面众人开始往前拥挤,有人抱怨,有人呼喊,众声之下,更难听清。
“你说得慢些,慢些。”白眉道人用力记着萧果果背的秘籍,可奈何他于背诵方面并无天赋,读书亦不多,只能萧果果背诵一句,他跟着读一句,然则萧果果背到第五句时,前面两句是什么,白眉道人已全然忘了,更别说其中的用字是哪个,语言文字博大精深,同音者无数,萧果果背诵下来,只记得白眉道人大汗淋漓。
“功至于此,返老还童,即可大成,然人生几何,苦难实多,终归有憾,实难万全!”
萧果果絮絮背完,汪成雨输送过来的真气也堪堪用完。
“你!你!你再背一遍!”白眉道人急道,“不,不,你给我写下来。”
“你要的我已给了。”萧果果露出一个孩子的笑容,“我早说过你资质不佳,不适合练这武功,你偏不信,你自练去吧!”
“萧果果!你干什么!”
原来萧果果刚刚背书时,一边背诵,一边慢慢走动,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听他背诵,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等他背完时,正好来到了悬崖边上。
林桑见萧果果一只脚已踏空,凌空飞出,右手拉住了他的左手,汪成雨也挣扎着爬过来,用双手抱住了萧果果左袖。
“林桑,老汪,我在这,你们走不脱的。”萧果果惨然一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我一定能带你们走!”林桑急道,双目酸涩难当,眨眼之时,泪珠如珍珠般滚落。
“走不脱就走不脱,咱们一起死了就是。”汪成雨大声道,“咱们早就一起同生共死多次了,谁还怕死不成,你快上来,我有法子!”
“你带老汪走吧!”萧果果轻轻摇头,用右手一根根掰开两人的手指,张嘴说了什么,却没有人听清。
“小子!”白眉道人扑到崖边,用手一捞,只可惜也晚了一步,只摸到萧果果衣带的一角,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良久,也未听到山谷中传来回声,萧果果坠崖的这边()
山谷,跟孔泰坠崖的位置不远,是中指峰最为陡峭的那一面,峭壁上有许多尖刀般的怪石,一旦碰上立刻就会被刺穿身体,而萧果果和孔泰坠崖时都已身受重伤,活命的机会十分渺茫。
一场闹剧至此方终,众豪杰渐渐散去,葛厉替那三个冒牌人解了绑,亦随众人下山去了。
萧果果临去之时背诵的经文,不知有多少人记住?
白眉道人见萧果果落崖,竟生了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出来,他并不想逼死萧果果,只是他越来越老,越来越怕死,费劲心机,才从一个老家伙那里得知玄心诀可能被韩冰藏在了天山,而他只想从萧果果口中逼问出玄心诀,好让他返老还童,重新活过,谁想到如此紧要的秘籍,萧果果居然当众全篇背诵,而他年纪大了,记忆衰退,总共记得了不到一半,天山唯一的活口已堕崖身死,剩下的一半又叫他到何处去取?
白眉道人悲从中来,哭得伤心,见林桑和汪成雨仍兀自望着悬崖发呆,自己也走到悬崖边上看是否有什么玄机,玄机未看到,却看到众豪杰已有人三三两两结伴下山,忽然双眼一亮,心底又生出希望来,也顾不上与林、汪两人为难,足尖一点,跟着下山去了。
林桑一只手给汪成雨输了些真气,他本来有真气护体,受伤不重,经过少许时候,气力已渐渐恢复,两人下了山峰,在谷底找了个山洞,住了下来,白天之时沿着谷底慢慢找寻,找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久,只在离谷底几丈的悬崖上发现了孔泰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石壁上的尖石洞穿了几处,山壁上有几处手指用力的痕迹,大概是被刺穿身体许久后,慢慢流血而亡的。
而萧果果却一点痕迹也没有,林桑和汪成雨把整个谷底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山壁也往上攀爬了几丈,再往上时,却因长满青苔,滑不溜手,实难攀爬。
两月以后,两人终于灰心,在谷底替萧果果立了衣冠冢,离谷而去。
两人徐徐步行,走了半日,竟无一人开口说话,往日里若有半刻安宁,萧果果便要插科打诨,林汪二人常常觉得聒噪,而当萧果果逝去时,便又十分怀念,良久,汪成雨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默,率先开口道:
“林桑,我们,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
三人搭伙本来是阴差阳错,后来又觉对方与自己性情相投,便将另外两人当作自己的好朋友,几次出生入死,变成了过命兄弟,而几人出游,全然是因为萧果果的需求,他一会想见识江南繁华,一会要领略大家风范,左右林汪二人闲来无事,便陪他一路游玩,而现下萧果果死了,两人更无游览山河的兴致。
林桑垂下眼摇摇头:“不知,我大概要找我的师父去,你。。。你回汪家么?”
汪成雨亦摇头:“我与家里断了联系,回不去了,也不知该到何处去。”
林桑殷殷叮嘱,却像告别:“你日后。。。好好习练些武功罢,我不在你身边,也要保护自己。”
汪成雨眼圈发红:“林桑,你。。。”
林桑又道:“萧果果死了,你总不能再出事,我若。。。找到了我师父,定替你询问乌金宝剑下落。”
林桑说完,便即转身走向岔口,汪成雨快步追上,拉住林桑胳膊,双眼含泪:“你。。。这便走了吗?”
林桑回头一笑,面上全是眼泪:“你可好好练功,等我将来,便要替。。替他考较你的功夫!”
汪成雨含泪笑道:“好。”说罢便松开林桑手臂,背转向她,听着她脚步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才举步向前,不多久,便消失在山谷中。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而这三人行,便从此结束了。
殊不知,结束有时只是另外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