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和一开始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那道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他实在没有勇气再问第二遍。
四年了,应春和已经四年没有听见过这道声音。
他还记得四年前任惟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应春和,我们分手吧。”
他那个时候没有问原因,也没有力气问,只是说了一声好。
那会儿是隔着电话说的,挂断电话后,应春和的手止不住地颤,手机从手心里滑出去、掉地上,摔得一声碎响。
这会儿挂断电话后,应春和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
怎么四年了,还是老样子?
骑着电动车往派出所去的一路上,应春和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
不就是多年未见的前任么?不就是前任突然找上门么?
这有什么的。
26岁的应春和已经帮外婆杀了四年的鱼了,心已经和刀一样冰冷。
区区前任,他还怕他不成?
应春和将电动车在派出所门口停好后,隔着玻璃门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任惟。
任惟的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的,穿着衬衫西裤坐在廉价的红色塑料凳子上。他坐得坦率,并没有不自然,把塑料凳子都坐出了高档旋转办公椅的架势,但应春和还是替他觉得憋屈。
无论从哪里看,任惟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小而落后的海岛,旧而促狭的派出所都不该是任惟应该在的地方。
应春和有点想逃,但是逃不掉了,任惟已经看见了自己。
他们的目光隔着玻璃门短暂地交汇在了一起,恍惚间,应春和觉得他们中间的这道玻璃门就是他们错失的这四年时光。
他深吸一口气,越过那道玻璃门走进了派出所,从没有任惟的世界走向有任惟的世界。
有任惟的世界很不一样,温度好像更高一些,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后背的衣料已经渐渐被汗水浸湿,胸腔里的心脏则在快速跳动。
热意干燥,闷红了应春和的眼眶。
他听见自己说:“任惟,你活该。”
活该出车祸,活该断了几根骨头,活该失忆,活该忘记我。
应春和心想:今天难道是愚人节么?老天爷要给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任惟居然会失忆?!
可是都失忆了,为什么还要来离岛?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别哭。”任惟将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递到了应春和面前,语气既懊恼又诚恳,“对不起,应春和。”
应春和没有去接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手帕,画画时不慎沾染上颜料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声音有些哑:“你什么都不记得,说什么对不起?”
“但你很难过。”任惟很认真地望向应春和,双眼里一片澄澈,“我想这应该是我的错。”
“我并非是不打招呼就过来打扰你,事先我有给你打过两次电话,但是一次你欠费了,一次你没接。”
“如果你真的很不想看见我的话,我也可以现在离开。”
“应春和,你不要哭了,我也很难过。”
任惟耐心地跟应春和一句一句解释,而后把手贴到自己心脏的位置,轻轻地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哭,我就也很难受。”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酸酸胀胀的疼。
“或许我真的很爱你,应春和。”
应春和觉得荒谬。
无论是已经分手四年的任惟,还是已经失忆了的任惟说出这句话都让他觉得荒谬。
先提出分手的任惟,先说撑不下去了的任惟怎么还可以再大言不惭地提起爱呢?
一旁的张叔打破了沉默,对应春和道:“小应,你也知道这轮渡三天才有一次,就是现在让这小伙子回去,也得等三天以后。他这么远来找你也不容易,你不如先带他找个地方住下?”
应春和没接这话,张叔估摸出他的意思,便又转向任惟:“小伙子,我们岛上有几家旅馆,你可以暂时去那住上三天,三天之后你再走。”
任惟还没开口回答,应春和就先听得一皱眉。
虽然这些年岛上发展了一下旅游业,有了一些游客,但是岛上旅馆的环境依旧跟任惟住惯了的五星级酒店完全没得比。
任惟不可能住。
果不其然,任惟立马接了一句:“我没带证件。”
这个借口太拙劣,应春和一听就笑了:“你骗鬼呢?你没带证件你这一路怎么来的?”
谎话说出口后,任惟显然也很快意识到这借口太烂了,没有辩解,只是很执拗地看着应春和,眼神避也不避,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
应春和被他看得有些烦,干脆迈步往外走去。
任惟没有跟上去,应春和却停了下来。
应春和回头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没有动的任惟,不耐烦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想在派出所过夜?”
任惟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快步跟上前,一直跟着应春和走到了电动车边。在应春和没有看见的地方,任惟的唇角轻轻地翘了翘。
应春和将挂着的头盔取下来,递给任惟:“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