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自诩生平没什么奇怪的癖好。
偶尔有出格的行为, 也皆在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唯独有一点与众不同。
她喜欢在认定属于自己的物件上留下小小的标识。
因此当宋昶拿出那块花纹和式样都平平无奇的手帕时,许娇河凭借绣在一角的、绣作河水纹路的“娇”字,认出了它原本的主人大约是自己。
她踩住宋昶的衣袖不令其起身, 怀揣着发觉对方私隐的窃喜和羞耻感, 强装镇定地质问。
宋昶掩藏了很久的秘密,在不适合的时机、不适合的地点, 以此等方式揭露在许娇河面前。
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赧然, 但心出乎意料很是平静。
他索性就着这个姿势, 半蹲在后山的草地上, 仰起英挺的面孔, 不躲不避地望向提出问题的许娇河, 坦然承认道:“不,这不是我的东西。”
月白,本是清淡柔婉的颜色。
此刻却踩在象征华贵和张扬的紫衣之上。
许娇河越发用力地用鞋底碾压着宋昶的袍袖:“这么一件不值钱的东西,恒明君留着做什么?”
不仅留着, 还要珍而重之地放在贴身的衣襟口。
她意识到后面半句话的含义过于暧昧, 便选择隐忍没有出口。
宋昶凝视着许娇河尚有未尽之意的面孔片刻,忽然认真地说道:“譬如鬓间的金簪,譬如脚下的手帕, 所有属于娇河君的东西, 在下想, 都应该完璧归赵。”
纪若昙假死之后, 许娇河独自面对过很多男人。
她太清楚男人有时看过来的目光象征着什么, 偶尔说出嘴的话语背后又代表了什么。
想得倒美。
出身于一天到晚把血统和地位挂在口边的宗门。
他也配!
许娇河移开踩住宋昶衣袖的脚, 转而在一看就被人仔细清洁过的手帕上, 留下鲜明的鞋印。
她恶意又妩媚地挑起半侧柳眉,慢条斯理道:“恒明君说得不错, 我的东西,还是由我来处理比较好——只不过它现在脏了,我也不想要了,就烦请恒明君将它扔掉吧?”
说着,她想收回脚。
一只手却精准撩开繁复的裙摆,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我从来只清楚娇河君待人薄情,那日九州皇宫祭祀扶桑之典上,故意装作不认识我,却不想,原来你对待自己的东西也是这般态度,过河拆桥、用完就丢。”
“……”
宋昶居然认出了自己。
许娇河心里咯噔。
但事情骤然发生,弹指之间她也想不到太好的应对方法,只能装傻充愣道:“恒明君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还有,你紫台的规矩,便是教导你这般肆意轻薄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闻言,宋昶笑了笑。
这笑同他两日来面对许娇河时浮现的任何笑容皆不同。
桀骜自负,又势在必得。
他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许娇河不着寸缕的细嫩脚踝,轻声道:“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你可别在那里自说自话!”
许娇河被摸得发痒腿软,为掩饰窘态,一个用力从宋昶的掌控间挣开。
她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两步,待站稳后,有些狼狈地整理着衣裙,咬牙恨声道,“如此遮遮掩掩,故作神秘,还不敢把话说开,安知你对我是否另有企图!”
宋昶:“嗯,抱歉,我确实别有企图。”
许娇河只听见一个抱歉,便暗自得意地想到,任他贵为紫台的少宗主,还不是有所忌惮。
“那就对了,现在道歉还……”
只是洋洋得意到一半,她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宋昶站了起来,负手靠近许娇河的所在:“我说,娇河君说得对,我确实别有企图。”
“你、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你企图什么,难不成是想威胁我?”
这里是紫台,宋昶想对付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许娇河退无可退,后背抵住结界的屏障,用手指着他的鼻尖,色厉内荏地骂道。
宋昶望着她惊恐畏惧却又漂亮得无可附加的脸,心里忍不住感叹:怎么会有如此愚钝,却又如此美丽的人……连做出指着鼻子这种粗鲁的举动,都可爱得令人心软一片。
他高大的身影吞噬许娇河面前的阳光,暗色阴霾自高挺的鼻梁开始,将宋昶英俊的面孔分割成两半,他感受着指腹残留的细腻触感,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别的怎配被我放在眼里?”
“……我只企图你。”
他想起当日与许娇河的缘分伊始,便是二人合作暴打冒昧求欢的狂徒。
如今他成为了新的狂徒,许娇河身边却再无另一个宋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