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看着那个信号,指着电脑上的扫描人体:“这几个地方,我需要它们的数据。”
肌肉的反应是一整块的,数据也不能只有孤立的,它必须连接在一起才不突兀。
研究员跟着他的指示,再次往指定的地方扎了几枚探针。
靠近伤口的几块肌肉的神经信号,都显得异常虚弱。这些神经极有可能全都保不住。幸好他们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再晚一些什么信号都捕捉不了了。
景长嘉于心不忍,他忍不住问:“保持对神经的刺激,能不能促使神经的自我恢复?”
刚一抬头想要看向芮老师,却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着很多血丝,情绪去非常的平静。见景长嘉注意到他了,他就眨了眨眼。
患者醒了。
“你……醒了。”景长嘉问。
李安德眨眨眼,点了点头。
即便刚刚做完手术,这位患者依然保持着一个试飞员应有的敏锐性。足以让他睡到夜晚的麻醉剂也只能让他睡过一个手术流程。
手脚的巨痛几乎瞬间传递到了他的大脑,可相应的,眼前这群人在他身上动来插去,他却根本没有感觉。
恐慌感在瞬间侵袭了李安德。
可下一刻,他强大的意志力就让他分清了眼前的情况,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谢谢。”
干枯的声音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会不会痛?”研究员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又有些后悔。
李安德无声地笑了笑:“肯定会痛嘛。但没有关系,我还活着,还把飞机带了下来,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大嘉奖。”
他及其配合地躺在那里,景长嘉对他说:“老师,我需要让人扎一下你的弘二头肌。”
“请。”他说完话,就感到靠近手肘部分的弘二头肌传来了一股很轻微的痒痛。就像是被蚂蚁夹了一下。紧接着,这种微妙的痒痛感又来了几次。
“嘿。”李安德咧了咧嘴,“这里有感觉。”
他一只手已经没了,另一只手还因为烧伤包得像个粽子。众人看着他的笑,清晰的意识到这是真正从九死一生的险境里爬回人间的战士。
“有感觉,很不错。”芮教授笑道,“后续配合治疗,应该会好。不好的地方,还有我们。”
李安德无声笑了笑。
“可能回不到飞机上了,让你像普通人一样,还是可以的。”芮教授又说。
李安德痛得脸色苍白,脸上的汗水一粒一粒的落,可他还提着精神对芮教授说:“没有关系,你也不要给年轻人压力。我这些伤,都是荣誉。”
这话一出,年轻的研究员们心里都是一揪。
景长嘉听着他与芮教授的话,眼睛全落在了一旁的显示器上。那里记录着李安德的测试数值。
不需要过多的计算,景长嘉已经得出了结果。
很不好。非常不好。
坏死神经太多,预估要坏死的神经也不少。想让义肢做到简单的走路、握取等功能通过调整神经信号和算法还能做到。但试飞员的最基础要求就是手眼协同。更不用说一些极端精细的飞行操作。
即便他受了重伤,注定不能再飞向蓝天。可仅仅只是做到走路与握取,这距离正常生活也太远了些。
“需要更多的神经信号给予末端反应。”景长嘉低声对一旁的研究员说。
研究员忍不住问他:“是要我们把义肢做到肩膀去,提取上臂与肩膀部分的信号吗?可是这样的话,使用感会很糟糕。”
不仅仅只是使用感的问题。还有他们的一部分传感信号来自于肌肉产生的肌电信号。从错误的肌肉上提取信号,只会导致错误的结果。
“还有一个办法。”景长嘉抿紧了嘴唇,“脑机。让末端肢体直接接受大脑信号。”
脑机的优越性不言而喻,可……
“这个跨度太大了。”研究员低声给景长嘉解释,“景教授,我们的康复机械领域现在连便宜的机械义肢都还做不出来,脑机是下一个时代的产物了。”
李安德注意到了他们的沉重,他缓缓转动眼睛,满头大汗地看着他们:“你们不要有压力,即便只是能自己站起来,对我都是意外之喜了。”
做完测试离开病房时,他们恰巧撞见李安德的家属被人带来。他的妻子看着非常惊惶,女儿才十来岁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还不能理解母亲的恍然。见到他们,小姑娘就跟着妈妈低声说:“谢谢叔叔阿姨,辛苦你们了。”
年轻的研究员们看着有些心慌,他们七嘴八舌的安抚了几句,才快步地走出了医院。
等一行人回到车上后,芮教授才再次把注意力放在景长嘉身上。
“觉得难受?”他低声问。
“有一点。”景长嘉说,“但难受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