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苏醒时,第一感觉是痛。
全身上下,宛如所有骨头都被碾碎的痛。
痛得他想蜷缩、想打滚、想不顾一切的嘶嚎。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好似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黑箱里,手脚都被束缚,除了感受疼痛与安静,其余什么也没有。
这应当是景长嘉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一次穿越。
第一次从二十一世纪穿去大弘朝时,他跌得不省人事。等到再睁眼时,只觉浑身发软、双眼发烫,是典型的高烧症状。
那时长公主正守在他的床前,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熬得憔悴的母亲。后来在长公主的精心照顾下,病症退得飞快,整个人没几天就变得活蹦乱跳。
第二次穿越是去未来。作为一个福利院里的孤儿,有什么病痛都是机器人医生负责。他昏昏沉沉被塞进医疗箱里,好似只是睡了一觉,就再次变得精神万分。
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
无穷无尽的黑暗与疼痛几乎将他压垮,强撑着的时间里,他甚至开始庆幸杨以恒让他去镇抚司狱里走了一遭。
没有镇抚司狱里的演练,景长嘉觉得自己现在就该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绝对的安静才渐渐的消弭。他开始听得见一些模糊的声音。一时间那些声音几乎成了景长嘉的救命稻草,他每天清醒时间,就会很认真的去分辨声音的类别与来处。
似乎是努力起了作用,模糊的话语渐渐变成了清晰的念叨,落进了耳朵里。
“……嘉嘉,你弟去你母校的夏令营回来了,说是学校的嘉奖栏上还有你的照片。他拍了照回来,但你爸妈不敢看。”
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棉被,有一种模糊的沉闷感。响在耳畔熟悉又陌生。
是谁……?
“你们学校老师今天又来看你了。我看到你那个高中同学也在,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和人家关系很好。我让那孩子和你多说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没有。”
高中同学……又是谁?
几十年起的旧事提起来,就好像几辈子之前的事情了。
记忆被厚重的时间与经历落下了重重枷锁。
以至于说话的人语调是陌生的,连她讲着的事情都是陌生的。
可她的声音那么熟悉。
“嘉嘉……你爸妈打算把餐馆卖了。我不太同意,这家里总要有个进项才好,不然等你醒了,全家喝西北风吗?但你爸妈觉得,餐馆太忙了,总不能陪着你。你出事后,他们一直很愧疚。快点醒来吧嘉嘉……”
黑暗中的景长嘉忍着剧痛,努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那些寸断的骨骼在剧痛中缓缓合拢,他咬紧了牙拼命地想要抬起手——
“嘉嘉?嘉嘉你是不是动了嘉嘉?嘉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股温暖的力量覆盖在他的手上。
禁锢着他的黑箱似乎被这股力量打破,一瞬间所有的感知都涌入了他的身体。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人声、风声、仪器的滴答声也在瞬间灌满耳道。
景长嘉用力地睁开了眼——
天花板的灯光刺得他生理性流泪,可病床边守着的人哭得比他还要凶。
“嘉嘉?你醒了?医生……医生!我们嘉嘉醒了!”
她抓紧了景长嘉的手,又哭又笑。
景长嘉蜷了蜷手指,想要开口说话,可一张嘴就是一声痛哼。
“嘉嘉你那里痛?等等,我去找医生。”
景长嘉看着她脚步凌乱的跑出病房,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
是姑妈啊。
小时候爸妈都忙工作,就总把他放在姑妈家。到了后来,干脆就在姑妈家里住下了。家长签字是姑妈;去家长会的也是姑妈;就连生病了看医生,都是姑妈在跑前跑后。
现在守着他的,依然是姑妈……是他心里,妈妈一样的人。
要不是因为姑妈……
杨以恒,你可真是蹭了个大便宜。
……
他短暂的醒来后,又飞快的睡了过去。
这次再睡,就不再是身处黑箱之中了。他在一片广袤的黑暗里,而黑暗的深处,有着一盏星星一样的灯。
“系统。”景长嘉叫它。
那微弱的星光闪了闪。
景长嘉了悟道:“你睡吧。”
“请……宿主……尽快开始……收集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