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忆起?从前招摇过?市的周旭,啧啧点?头称是。
“还有便是,奴婢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那?外?街里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口?中都狠骂周颐呢,简直恨不得将他剥皮啖肉。”
“奴婢不是说不该如此,只是那?群人里头,或许还有从前涕泪俱下,不愿周颐离任的人呢。”
天正元年,时任京郊之外?万年县令的周颐出官泾州。
万年百姓跪哭道旁以示挽留,不愿如此的清官离任。
此事还在上京被传为?轶闻佳话,皇兄后来还因此嘉奖过?周颐。
元承晚淡笑,眸色思量。
听雪还欲要说些什么?,却听外?殿珠帘琤响,却是驸马归来。
方才在朝中一状掀出上京波澜的裴时行周身从容,不曾沾染半点?风波。
好似不知外?头因他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驸马入殿来见殿下,听云听雪只好默然?告退。
主子夫妇二人独处,听云并不作旁想。
唯听雪蹙眉鼓腮,满面不忿。
她对裴时行极为?排斥。
这裴氏子向来心机缜密,入府不过?数月便得了殿下欢心。
如今竟连主殿的内室也能出入自?如。
再忆及从前——
彼时俱是她伴着殿下身旁,听殿下愤慨叱骂裴时行。
今日却地位颠倒,她才是要出门的那?个?。
她的殿下啊,听雪哀叹一声,终究是男色误人。
内殿中的长公主坐在妆台前,自?菱花铜镜中望着一身朱红官袍的裴时行步上前来。
他长身立在她身后,信手取了听云适才搁在妆台上的玉梳,腕骨清隽,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为?她通发。
元承晚生来发质柔密,又兼素日养护得宜,此刻披泻下来,散落满肩满背。
倒好似光泽润亮的绸缎。
又或是山鬼神女,艳丽妩媚,将满头青丝密密织成娇娆情网。
诱得世间男子陷落其中,无力自?拔。
只因裴时行此刻眼中光芒轻柔,甚至隐有痴迷神色。
长公主出口?问道:“前番诬陷你的奴仆,是受周颐指使?”
周颐罪名?里头有个?构陷朝臣,旁人大约会以为?是裴时行日前被大理寺搜查一事。
可元承晚知晓,话中真意,当是诬陷裴时行乃是宫宴下药之人。
如此好似也说得通。
那?么?周颐之罪,便是知晓了自?己宝爱的老来子坠马夭亡的真相。
于是对裴时行怀恨在心,意图栽赃。
她忽又想到什么?,继续道:“那?陇上盐铁之事也与?他有关?”
裴时行嘴角笑意闲闲,只垂眸赏玩着他手中的似水青丝。
好似能自?其中得到莫大的乐趣。
“殿下觉得呢?”
他仍将心神放在她的发间,仿佛只是敷衍一答。
“不可能。”
元承晚轻蹙眉头,一瞬推翻自?己先前设想。
事在陇上,周旭最后一次出官是皇兄登基当年。
而后天正四年便因年迈被授下三品文?官散职,居留京城。
时间对不上。
陇上的数目异样乃是近来之事。
没道理他们从前使的障眼法那?般高深,其中阴私一直未被朝廷查明。
如今的账册却被裴时行一眼看破。
只是——
忆及当日与?周颐的相见,长公主心头忽又起?了另一丝犹疑。
她对上镜中裴时行的双眼:“当真是周颐诬陷你的么??”
裴时行暗自?诧异于她的敏锐,面上笑意别有兴味:“哦?”
“殿下心有猜疑?不妨同臣说说。”
元承晚敛眉沉默。
只觉一时也难以在脑中梳理出完整脉络。
若内情当真是如表面这般,那?么?当日会面之时,周颐便早知周旭之死的真相。
甚至已经对裴时行出过?手。
他的心境该是一个?心怀血仇,腹揣阴谋的丧子老父。
这种人的眼神、抑或是同她相处时的态度,当是能够如此温和又从容吗?
要知在旁人眼中,裴时行是她的驸马,自?己腹中怀的是裴时行的孩子。
这种近似于直觉的猜想十?分无由。
若真叫她对着裴时行将这般理据说出口?,长公主自?己都觉天真逗趣。
可她并非天真之人。
她自?三岁便被养在杨氏身边,在宫闱口?蜜腹剑的心机里浸淫日久。
及至后来,自?己也学?会巧笑做戏。
她终究是杨氏养大的人,可以如一面镜子一般,在自?己尚且年轻稚嫩的脸上映出他们的模样。
少?时的她曾以身斡旋于杨氏母子身旁为?皇兄传信。
兵变夺位那?日,亦是她自?杨氏手中抢过?印信,亲手捅杀她同身旁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