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完结章。
梦里, 弓奏在不断坠落。
坠落到底的时候,他猛地挣扎醒来,天色已晚, 病房里没有灯,唯有窗外稀薄的月光。
深蓝色填满了整个房间。弓奏抬手揉了揉眼睛,止不住胸腔的酸涩。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他感觉自己仿佛要失去了什么。
揉着眼睛,弓奏脑内的那一根直觉骤然绷紧。屋内有人。
揉眼的手慢慢放下, 窗外疏淡的月色落在室内那人头发发梢, 浓郁的金色。
意识到是降谷零靠墙立着, 弓奏脑海里那根绷紧的直觉还是没有断裂。没有人开口说话。
少年深呼吸多次,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零……哥……”
目光落在那一抹尖锐冰凉的亮光。弓奏不敢猜测,那是刀锋。
降谷零没有回答, 而是迈开脚步上前。弓奏猛地提气,屏住了呼吸。
蹬、蹬、蹬, 脚步声仿佛从刚才的梦境传来, 弓奏一口气险些顶住胸口, 喘不过气来。
五瓣樱舒展,优美的图案。
坐在病床上的弓奏嘴里“咔擦咔擦”咬着苹果,眼睛时不时看着降谷零,满脸欲言又止。
抓刀的手来得突然,带得那把刀也在颤唞。
降谷零佯装看不见,低头用刀剃着果核,语气闲闲道:“半个月后,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时间有点久。”
误会一场。自己还以为是什么杀人灭尸现场!
伸出手,将脑袋上的被子默默往下拉,弓奏羞得恨不得再也不见人。
胸腔溢满的恐惧彻底爆发。弓奏大叫一声, 扯住被单蒙住自己, 瑟瑟发抖,还不忘露出一双眼睛直视逼近的人。
俊美偏尖的下颌抵在少年的脑袋上,降谷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答应你,会很快就回来,好吗?”
降谷零倏然抬头,迎上少年通红的眼眶。
他低咳一声,假装不懂反应过激的弓奏,举起掌中托着的苹果,笑着问道:“吃苹果吗?”
“因为我感觉,你很快就要离去。”
弓奏忙咽下嘴中的苹果,“要去多久?”
咀嚼的咔擦声,停住。
一截红悄无声息地掉落。
冷白的光霍然亮起, 漆黑的房间从恐怖无名的世界转成熟悉的场所。定睛一看,降谷零手中的除却苹果, 便是水果刀。
从怀里探出小半边脸,弓奏看着那握紧的拳头摊开,是一枚警徽。
弓奏脑海那根直觉又绷了起来。
紫灰的眼眸,蓝灰的眼眸,这两双眼睛望着对方,仿佛可以望到更深处去。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次离别,会很漫长。少年紧紧地抱着站着的青年,像是小时候一样。
“如果、如果是那样……零哥……”弓奏用嘴大大喘了口气,“我不可以变成那样,我……只、只有杀了那样的我。”
小朋友在这一刻没有被轻飘飘的话语安慰到。他皱皱鼻子,眼眶仍是红红的,感到阵阵委屈,于是很认真地强调道:“我是认真的,零哥。”
“……梦里的我,怎么能凭着一己喜恶杀死其他人啊……那,不是我。”
轻轻喟叹一声,降谷零伸出握紧的拳头,“我有东西给你,弓奏。”
“……不好。”弓奏头埋在青年胸口,闷闷道。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拉住少年的手,将掌中的警徽翻转,扣在少年柔软的掌心。
“对于我来说,警徽是至高的荣誉,守护市民与国家的决心。可以说是我的另一颗心脏。”
病床之上,少年裹成一团,宛如座爱摩斯基人的小冰屋。降谷零没有再说其他,再问一遍:“吃苹果吗?”
“后来又梦到自己变成了个凶手,叫什么奇峰。”
说着话,顺手打开墙上的灯开关。
换来的是少年的指责:“你刚才说会有点久。零哥,你敷衍我。”
降谷零眼睛闪了闪,用低垂的睫毛遮住眸中异样的光。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只是随着少年的讲诉越来越淡。
想到这,弓奏的手忍不住颤唞。看着低头沉默的降谷零,少年弯下腰,想也不想,突然握住水果刀的刀柄。
“啊,我也不确定啦。”面对少年委委屈屈的控诉,降谷零笑着说。
薄唇微张,有话要说出来。旋即,他又微笑着掩饰道:“那只是梦啊,弓奏小朋友。”
面对少年执拗的眼神,降谷零终于败下阵来。将水果刀收好,他站起身伸出双臂抱住少年,坐在病床上的少年也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肩背。
小冰屋朝前靠了下,点头。
弓奏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降谷零。
他手抠着床单,眼睛飘忽,忽然开口道:“刚才我做了梦,梦到自己变成玫瑰园的玫瑰,很自恋是吧……”
“……”降谷零寻思自己的玩笑开太过了。
可是梦境过于真实,弓奏甚至能回忆起潮湿的海水淹没小腿带来的凉意,炸毁的小岛引发海啸,滔天的白浪呼啸而来,而立着的那个奇峰心底仍只有毁灭的自私的念头。
“不会太久。”降谷零含糊道。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格外轻柔:“现在,我把我的这颗心脏,交给你了。”
紫灰的眼眸,轻柔的语调,令少年恍惚,以为是首情歌里的告白。周遭如温柔的情歌般摇曳起来,他幻化作泡沫,在半空飘乎乎地,连脑子也不再清醒。
在这样失真的情况,少年慢慢收紧手指,手掌攥紧,想将那冰凉的警徽一点点焐热。然而手指一触碰到那抹冰凉,泡沫噗地破碎,弓奏骤然清醒,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降谷零,要哭不哭。
“一般文艺作品里的死亡flag,就是这样的呀。”少年干巴巴地说道。
噗嗤一声,降谷零被逗笑。
离别前夕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这不是flag,而是承诺。”降谷零表情认真起来,“我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
听闻降谷零离开的消息,是在一周后。
同为一个部门的诸伏景光,也是在上级通知时才知道,这回降谷零出差国外,潜伏卧底乌丸集团。
偏偏乌丸集团在国内口碑良好,一副良心企业的面孔示人。推测种种,诸伏景光明白零短期内是回不来的。
回去以后,他跟阵平等人简单交代这件事,几人最担心的还是对面的弓奏问起,他们该怎么说。
推来推去,最终是诸伏景光硬着头皮去问。然而,弓奏情绪稳定,甚至主动开口道:“零哥之前已经告诉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也许,会很久很久哦?”诸伏景光试探道。
弓奏摸了摸胸`前戴着的警徽,笃定道:“他会回来的。”
想到那夜降谷零紫灰的眼眸,仿佛又陷进那轻柔的梦中。但是这一次,不再是泡沫。
“因为他的‘心脏’在我这里。”
而看着他挂在胸口的警徽,五朵樱绽放,诸伏景光已经明白。在弓奏外出以后,露出一抹黯然的微笑。
“至少,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只有守望弓奏了,零。”
之后的日子,弓奏如往常一样制作音乐,写一些喜欢的歌,再写一些商业的歌,深处简居。时常会飞到国外,与在外旅游的父母共同度过一段日子,再带许多礼物给警校组等人。
他与对面警校组的几个哥哥,关系还是很好,偶尔会提起没有回来的降谷零。
“零哥,什么时候啊?已经快一年了呀。”
这般问着,少年又摸了摸胸`前的警徽。平时他藏在衣服贴胸口当保佑平安的御守,很少会拿出来,只有在警校组的面前才会特意拿出来。
警徽传递着他的温度,于是少年自问自答道:“应该很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