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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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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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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到最后白清平也是无计可施了,在咄咄逼人的债主面前也只得喏喏应声,一边承诺着会尽快想法子还账,一边又十万火急地通过各种方法去追查梁元昌、潘尚贤、陆芸芸三人的下落,可惜这几个杀千刀的混账狡猾得很,想来早已拿着几十万巨款疏通门路改头换面去了,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便如沧海一粟,怎么可能被轻易抓回来?

白家……这次或许是真的走到穷途末路了。

1916年6月6日,时年57岁的大总统因尿毒症不治身亡,一个荒诞动荡又史无前例的政治时代悄然落下了帷幕,与此同时新一轮的政治洗牌也在这个古老的远东国家再次上演,新旧之间的更替从未来得如此迅猛莫测,朝夕之间便可窥见兴衰沦亡,比什么辉煌跌宕的大戏都更引人唏嘘。

白清平被勒令辞职了。

消息来得很突然,此前完全没有任何风声,虽则白家人一早就预料到大总统的去世会对白清平的任职有影响,可却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被罢免。

他已经是白家最后的倚仗了,如果连他也丢了差事那么这个家的体面又该从何处来?甚至都不说体面了……他们会失去唯一的进项,连最普通的衣食住行都会失去保障。

惊人的噩耗摧毁了这个家庭最后的希望,冷极的冰雪又被覆上了一层寒霜,一家人完全六神无主,更糟的是这大厦倾覆带来的后果还在持续地扩大,以至于连白清平妻子邓宁的娘家都受到了牵连——他们也是做生意的人家,原本靠着白家的提携在商场上混饭吃,如今白家倒了,当初的金字招牌便骤然成了催命的符咒,原先合作得好好的人都纷纷转了脸、再也不愿意跟邓家做生意,全是害怕间接跟倒霉的白家扯上干系。

他们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失去了财富和权势的庇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万分艰难,到最后甚至被凶恶的债主们找上了门、要把他们家中的东西统统搬走,还要把他们的房子卖了抵债!

这……这怎么使得!

如果连房子都要被卖掉,那么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又该住到哪里去!

可这些话又能说给谁听呢?难道那些带着打手上门的债主会理会他们的凄苦与艰难么?他们只管狠狠一脚踹开白家的大门,再吆五喝六地驱赶想要阻止他们动手的佣人,紧接着就呼哧呼哧地开始搬东西了——那些名贵的家具、那些拍卖场上得来的价值不菲的珠宝、那些出自前代名人之手的字画、那些好不容易才远渡重洋买进家里的西洋古董……甚至包括女眷们精细摩登的衣裙他们也不放过,一双双粗野的手蛮横地打开了夫人小姐们的衣橱,一把就将那些贴身的衣物抱起来拿走了,一边拿还要一边相互地挤眉弄眼,仿佛得意于触碰到了此前自己绝不可能触碰到的女人私物。

秀知气坏了、脸都涨得通红,绝不能容忍旁人这样侮辱她金尊玉贵的小姐,在那些下流胚子邪笑着去摸白小姐的衣物时便悍然冲了上去阻止,大声喊着:“混账!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冒犯我家小姐?赶紧拿开你们的脏手!你们……”

这义愤填膺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戛然而至了——因为她已经被那些野蛮的男人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落叶一般摔落在地了。

“小姐?”那些人满脸冷笑、凶戾无比,“区区一家子欠债的穷光蛋还配提什么‘小姐’?等你们把账还上再出去装金枝玉叶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滚开!”

说完便继续像强盗一样把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私宅折腾得一片狼藉了。

白清嘉当时在楼下陪着她母亲,还不知道秀知在楼上挨了打,知道对方从楼梯上下来才发现她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嘴角还挂着血丝,分明伤得极重!

润熙和润崇全吓坏了,两个小孩子扑在母亲邓宁怀里大声地哭着,白清嘉也连忙赶到了秀知身边,手指颤抖着都不敢碰她的脸,只喃喃地叫她:“秀知……”

“小姐……”而秀知已然落下了眼泪,看着白清嘉满面哀切与愧疚,眼神亦早已随着刚才那一巴掌碎得七零八落,“我真没用、我……”

她说不下去了,嘴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何况她们小姐已经一把抱住了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声音微微打着颤说:“不要这么说……”

“……是我们对不住你。”

债主们终于离开了。

他们几乎搬空了这座宅邸,只剩下了一些搬不走的东西,整座房子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有种令人绝望的凄凉和酸楚;他们还留下了话,要求白家人在三天之内搬离这里,否则就会对他们“不客气”。

全家人都被这番变故冲击得回不过神,只有吴曼婷是最聪明的,当晚便说自己远在沪上的女儿给自己来了信件,说是斌荣最近生病了要人照顾、请她去徐家官邸住上一段日子。

其实谁听不出来这番话只是拙劣的谎言呢?树倒猢狲散,吴曼婷便是跑得最快的那只猴子了,几乎不等家里其他人说话便匆匆收拾了行李跑出了家门、径直去投奔自己那个飞上枝头做了徐少奶奶的宝贝女儿了。

白老先生如今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吴曼婷?眼下他是时梦时醒,说不准都不太弄得清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贺敏之只一心陪着丈夫,邓宁又要分神去哄慰哭闹的孩子们,真正能管事的也就是白清平白清嘉兄妹。

“如今哥哥有什么打算?”

持续一天的闹剧也令白清嘉的精神紧绷到快要断裂,但如今父母多病、家中还有年幼的侄子侄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总还是要有个决断,她于是也就继续绷紧了自己那根弦儿、直到深夜还跟哥哥一起在书房中商议。

“不如还是先回上海吧,”她谨慎地思考着提议,“一来那边的房产需要打理,二来南方的环境我们毕竟更熟悉一些,倘若最后真是支撑不住了……还可以去找找外祖母。”

此刻白清平的眼中已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极端的苦闷与焦躁让他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一贯持重风光的白家长子也终于露出落拓狼狈的一面了。

“对,对,是该先回上海……”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已经六神无主,或许是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离开父亲的扶持自己做决定,“我……我明天就让人去买车票,先回上海、先回上海……”

他来来回回地说着,显得有些颠三倒四,游移的眼神彰显着他内心的惶惑,同时也让人不免担心他的状况。

白清嘉明白的,被政府罢免对哥哥来说是几乎致命的一击,这意味着他为之奋斗终身的东西都碎成了一地拼凑不起的玻璃渣子——他的前途在哪里?一个既缺乏政治功绩又失去家族荫蔽的末路之人……或许这辈子已经完了。

他会就此一蹶不振么?还是说会更糟……像父亲一样一病不起?

白清嘉不知道。

……也不敢知道了。

第76章 跌宕 多了是荒唐,少了是自贱

两天后, 白家人坐上了从北京归沪的火车。

说来人生真如匆匆一梦,犹记当初他们一家送白清平北上赴任,途中还有徐振将军一路派兵护送, 那是何等风光何等惬意?如今不单两家人撕破脸皮分道扬镳, 甚至整个白家都土崩瓦解落入泥潭……只区区几年工夫而已, 世事便已面目全非教人难以辨别了。

他们甚至没钱再买一等车厢的票——白老先生原本说自己在银行里有最后一万大洋的救命钱, 没想到也被神通广大的陆芸芸和潘尚贤一气卷走了,银行的人大约也听说了白家的变故, 看着他们的眼神都透着深深的同情;如今他们真是身无分文,归沪的车票钱还是白清平找相交多年的好友借来的。

从北京的家中离开前他们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因为手头拮据甚至连安置的费用都给不出,惹得许多人抱怨不休, 还有的当面就要朝他们甩一个白眼,仿佛也在嘲讽他们的破落;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甚至连在贺敏之身边做事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仆琼妈都熬不住要走, 临走时还抹着泪对贺敏之说:“太太拿我当半个亲人看待, 我是感激的,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离开……可我家中还有儿孙, 媳妇又害了病, 这日子……这日子可真是难以为继了!”

她没说完就哭开了,跪在太太脚下直磕头,贺敏之的心肠多么软?自然见不得这光景,也没一桩桩历数过去自家对琼妈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提携照顾, 只连忙把人搀了起来,还不住地宽慰道:“我晓得、我都晓得……人在乱世谋生不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千万不要对我们抱愧……”

说着便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全然忘了当年琼妈跟白家签的是一辈子的契,论理可不该走的。

唯一坚持不走的人却是秀知。

她的脸还肿着呢、连话都说不利落,青青紫紫一大片瞧起来骇人极了,可就算这样也还一直拉着白清嘉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执拗地说:“小姐我不走,我要伺候你和太太一辈子的……”

这话一出白清嘉便有些鼻酸眼热,尤其当她看到秀知青肿的脸颊,心中的愧疚之感便更加强烈了。

“你想好了么?”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心里也是一片酸楚,“如今家里落魄成这个样子,老实说我也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跟着我们你会受委屈的。”

的确,就凭白家人如今的处境怎么还用得起佣人呢?回沪之后那边的房子也要卖掉抵债,连找一个像样的新住处都是困难重重。

“我想好了,”秀知却连连点着头,语气甚为坚决,“白家待我恩重如山,当年太太和小姐还给我银子让我拿去给我母亲治病,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现在便是报答的时候,怎么能甩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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