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答应,因为他压根没问,就谈不上答应。
“为什么?”宁晟凯问出这问题的瞬间心里就有了答案,是啊,小梵不见他还需要问为什么吗?见他才需要。
宁晟凯在心里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觉得有些无奈跟挫败,他自问对小梵还算不错,对方对他真的没兴趣到如此地步吗?未免太绝情了。在他想七想八的同时,张信礼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二人心中各有百转千回的念头,但谁也没溢于言表。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宁晟凯慢慢放下手里的钢笔,把桌上的计划书轻轻朝他那边推了点,低眉道:“原路出去,秘书会刷卡送你下楼。”
体面人连逐客也尽可能奔着体面去,宁晟凯未说什么重话,但传达的意思很明确,既然没有小梵,他和林怀南的合作到此为止。
“宁总,别急,”张信礼照旧站在桌前,半步没动,只伸手在计划书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他现在没答应,不代表以后不答应。”
“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信礼故意放缓了语速,乐得看宁晟凯在失落和疑惑中煎熬:“我可以尝试帮你说服他,不过前提是宁总不让私人感情影响正常的商业洽谈。”
“你说服他?”宁晟凯笑了:“你能说服他吗,小梵为什么要听一个伤害过他的前任的话?”
他并不清楚拒绝他之后,林瑾瑜和张信礼之间具体发生过些什么,在滤镜加持下只以为在张信礼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才导致他们分手——毕竟小梵在他办公室信誓旦旦的样子他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不相信小梵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张信礼的事。
虽然那信誓旦旦不是对他。
宁晟凯找不到小梵听从他的劝说的理由,然而接下来张信礼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之间张信礼微一挑眉,开口道:“谁说我是他的前任?”
这又是什么意思?宁晟凯这次真的整个听不懂了:“不是前任,那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夏天,就在音乐街那家花店门口,我亲眼看见他因为分手在路灯下哭,那时候你在哪里?想必都不在上海吧。”
他以为张信礼为了帮自己叔叔不惜信口胡说,企图诓骗他,张信礼因为他的质问沉默了瞬,但随即抛开了过去的情绪,道:“是的,我们分手过,不过又复合了。”
哈?这才过了一年多,什么分手过又复合了的,在过家家?
“怎么可能,”宁晟凯还是怀疑他在骗自己:“怎么可能,上次见面还是分手,今天就复合了,你认真的?”
“嗯,”张信礼风轻云淡道:“你问了以后连夜复合的。”
“……”
???
如果张信礼正经八百编一个完整的故事,宁晟凯有自信能从中找出无数漏洞去戳穿他的谎言,然而面对如此儿戏的回答,他反而一时不知如何答话了。
“是真的,宁总。”张信礼再次用指节敲了下计划书:“如果你想见他,那就还是看看吧,不要因为私人感情错过了一个好伙伴。”
他不觉得自己在撒谎,他和林瑾瑜复合了本来就是事实,林瑾瑜也确实没答应见他,宁晟凯想见林瑾瑜,唯一办法就是得到他的允许,就这样。
宁晟凯看了他半晌,问:“这是威胁吗?”
张信礼回:“随你怎么想。”
“你以为这种谎话能骗过我?”宁晟凯道:“如果你们复合了,你还会允许我见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张信礼对他的态度就跟狗护食似的,好像生怕宁晟凯抢了他的东西,这宁晟凯理解,在这种问题上越没自信的人越强硬,这个家庭条件不好的男人害怕小梵离开他。
可正因为理解,宁晟凯才更不相信。家庭不好的男生他见过太多,多数人骨子里都有这种类似的多疑和自卑感,永远不思提高自己,而一门心思想捆绑爱人,只要经济差距仍然存在,这种情绪就永远不会消失。
他觉得永远不会消失。
“你也知道,你要见他得我允许。”张信礼站着而宁晟凯坐着,自上而下的视线在心理上往往容易带给人压力,张信礼目光颇带玩味意思,这让宁晟凯莫名紧张起来——在这个比他小足足十三岁的男人面前。
“……只要他同意,你要见就见。”张信礼轻描淡写说着,把计划书打开翻到第一页,正着送到宁晟凯眼皮底下,他眼里没有任何一丝宁晟凯以为的犹疑、反感与由于害怕痛失所爱而滋生的瞻前顾后,那双黑色的眸子看他和看一个路人并无区别:“要不要打个赌,不管见几次,他爱的人只会是我。”
这一字一句堪称掷地有声,宁晟凯没说话,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静默下来。
张信礼把计划书送他面前后,从内衬口袋里摸出张印着“张信礼”三个字的烫金名片来,照样放到宁晟凯刚看的文件上,挡住了他原本在看的东西——那是第一次会面回来以后林怀南为了方便他和宁晟凯这边各路相关负责人打交道而给他准备的。
“宁总,尽快看吧,看完我还得把原件拿回去。记得主动联系我约后续商谈,”他说:“……如果你明白了现在的情况,而且不改变主意的话。”
这仿佛最后通牒一般的话算怎么个意思……到底谁才是甲方,这谈话双方是不是颠倒了。
宁晟凯看着他脸上如古井般无波的神色半晌,忽地移开眼神,拧开钢笔笔帽,道:“好啊,粗稿阶段的废合同没必要上报,小梵很会读书,你这么有能耐,想必也不逊色,才配得上他。”他忽地笑了一下,也不知在笑什么:“这合同,你要我看,我看就是了,只不过……我看得懂,就怕你看不懂。”
……
另一边。
也不知是怎么,兢兢业业搬家搬了大半天的林瑾瑜今天下午一直在打喷嚏。
奇怪了,都初秋了,不春不夏的,早过了飘絮季节,空气里既没花粉也没柳絮,怎么打这么多喷嚏,好不容易把床单被罩啥的都归置妥当,摊在沙发上看电视并等自己男人回家的林瑾瑜纳闷:也没感冒啊,是有谁在背后念我吗?
一一还在爸妈家里,耳边没了狗大儿四处作怪的响动,林瑾瑜感到一丝冷清:谁会念我啊,难道是张信礼?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家伙也就刚在一起那会儿肉麻些,现在……啧啧,难怪都说小别胜新婚哪。
临近六点,张信礼说的晚饭前会回来,因此他休息了一小会儿便爬起来开始洗菜做饭,做点什么好呢,林瑾瑜烟瘾犯了,点了支烟,边起锅烧油边想:弄个可乐鸡翅吧,新学会的,正好让他第一个尝尝,再炒个生菜,煮个汤也就齐了……土豆就不放了,他不爱吃。
他就这么边想边忙活,林瑾瑜做好了主菜,正往锅里加水时听见敲门声,以及几声中气十足的狗叫。
林瑾瑜犯懒不想关火,因此没去开门,只从厨房出去,大声喊道:“钥匙在脚垫下面,你自己进来吧!”说完啥也不管,接着回去炒菜去了。
过了片刻,门口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六只脚脚步声窸窣,一下便给原本安静的屋子带来了人气。
秋风渐起,不同于窗外路边日益浓重的那抹杏黄,屋里窗台上旧主人遗留下的仙人掌仍旧绿意盎然,锅里热油滋出油花,生菜嫩绿,焕发出勃勃生机。
林瑾瑜叼着烟,边翻炒着锅里的菜,边头也不回状似质问地喊:“怎么才回来呀——”
你亲爱的、搬了半天家的、正为你做饭的爱人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屋外没人声应答,唯随着林瑾瑜话音落地响起阵脚步声。张信礼换上居家鞋,放一一自己玩耍,快步走进屋内,见虽然新搬家,自己又没在,但满屋子都被林瑾瑜一个人收拾得整整齐齐,空气里飘散着股饭菜的诱人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