槅扇大开,长宜看到庭前的海棠树已经落了叶子,树上的果子渐渐的红透了,她蘸了蘸墨,低下头道:“叫你打听的薛坤的事如何了?”
那到底是赵王府,不是轻易就能探得消息的,王升家的摇了摇头道:“我那家的怕泄露了,还亲自去了一趟济南,说是看到了薛坤大摇大摆的出入赵王府,但别的一概不知了。”
长宜也知道此事困难,思索了片刻,放下笔道:“我知道了,先让你男人回来吧。”赵王府眼线众多,若是看出王升行迹可疑,那就不好了。
王升家的禀完事就先退下了,长宜练了半下午的字,想着等傅仲儒回来问问他知不知道此事。长宜一问,傅仲儒果然不知,惊讶的道:“他不是在任城县做典史,何时去了赵王府?”
长宜觉得父亲做事太不上心,这样的事竟然是经她提醒才知情,她道:“父亲还是好生斟酌下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下个月中旬就是秋闱了,程淮要去京城赶考,临行前特地过来拜见傅仲儒,两家已经私下定了亲事,就等过了年长宜除服后下定。
长宜想到他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一时竟生出些别的滋味来,她现在不好见程淮,让木槿给他传了话:“……望不负二十年寒窗苦读,长宜遥祝公子早日高中。”
程淮在花厅坐了一会子,就等来了这句话,心下却有些失望,他还以为长宜会出来见见他的,让木槿把带来的点心给长宜捎了去,他正要起身告辞,出了花厅,却见夹道前面的月洞门前站着一位身穿淡青色缠枝菊花纹褙子的纤瘦少女。
他不由自主走过去行了一礼,傅长宛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是程淮,轻轻柔柔福了福身子,微笑道:“公子怎么这就走了,长姐没出来和你说话吗?”
程淮见她耳边戴了银丁香,腰间束着牙白色的汗巾,越发显得腰身纤纤,风流袅娜,不由得看呆了,呐呐道:“傅姑娘说不好相见,已经让人传了话过来。”
傅长宛微微一笑,声音愈发的柔和:“长姐的性子是有些冷淡,还望程公子能多担待些。”说着深福了一礼:“若是长姐哪里有得罪之处,长宛在这儿替长姐赔个不是了。”
程淮心中有了别样的念头,不敢再看傅长宛,低下头道:“二姑娘多礼了。”
“我听父亲说程公子要参加科考了,祝公子高中。”傅长宛抬头望了一眼洞窗前面种着的的翠绿的芭蕉树,想了想,柔柔的道:“天气渐凉,公子此行前去记得多带件秋裳,以免受寒了。”
她说完屈了屈身子走了。
程淮直望着少女纤弱的身影好大一会子,这才想起来出门。余光却瞥见芭蕉树下有一方细白的纱巾丢在地上,他扫了一眼院子,见四下里无人,竟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拾起那方纱巾,握着放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
徐衍从直房出来,夜色已经很深了,万春驾着马车等在大明门外,看到一席绯红的身影,小跑着过去道:“四爷,方严传信说这就回来了。”
徐衍上了马车,直奔小时雍坊而去,这是他在京城买的一处宅邸,若是当值很晚,二日一早又要上早朝,他就不回大兴了。
徐衍回到四方胡同,在书房见了方严。
方严禀手道:“大人叫打听的事有了眉目。”他望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徐衍,这才道:“程家和傅家定亲,听说是一早就有的事,早先年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傅大姑娘似乎不太愿意这桩婚事,就一直拖着没有定亲,程家倒也是实心实意的想求娶傅大姑娘,沈夫人去世后程家还真等了两年,不过程家也是有些着急了,前些日子程知府邀了傅大人到府上小叙,回去后没几日傅大人就应下了亲事,说是等傅大姑娘除了服再过六礼。”
方严说完偷偷的瞟徐衍的脸色,他从卫所出来就跟着大人,还从未见他身边有过女色,不知这次怎的叫打听起傅家姑娘的事,难不成……大人喜欢那傅家姑娘。
不过那位傅家姑娘,倒是真有几分姿色。
徐衍蹙了蹙眉头,起身走到槅扇前面,打开了窗户,这时候夜色已深,外头黑漆漆的,连院子里的树木都看不清,只有重重的黑影。
方严看到徐衍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住了。
他不知大人在想些什么,其实以大人的身份,若真是喜欢那位傅家姑娘,上门提亲就是,那傅家还能有不答应的,何况两家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没有过明面上的文书,那都是虚的,即使程家知道了,也不可能说什么的。
况且徐太夫人一直催促大人娶亲,若是知道大人心中已早有喜欢的人,说不定别提多高兴呢。
刚刚入秋,夜里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徐衍任凭风吹拂着衣衫,夜色中谁都看不清他的脸色。
她一直都不愿意嫁入程家,怎的这次就转圜了?难道是傅仲儒逼迫她了?
方严见徐衍不说话,轻声喊了一声:“大人,还有件事。”
徐衍凝眸看他,方严道:“傅姑娘最近在查一个叫薛坤的人,好像惊动了赵王府,我在保定看到了神策卫的人。”
神策卫归中军都督府所管,左都督朱安曾是赵王的手下。
“薛坤?”徐衍听到这个名字并不是很陌生。
方严点头道:“是赵王身边的一位幕僚,此人口才了得,颇会讨赵王的欢心。”
屋子里点了檀香,格外让人心静,徐衍却皱起了眉:“她调查薛坤做什么?”那赵王府可不是容易探听的地方,赵王生性狡黠狠愎,现如今连太子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赵王。
她小小年纪,倒是胆大的很。
方严回道:“薛坤是傅府的一个姨娘的兄长。”
徐衍听说过这位薛姨娘,御史院的人曾上折子参傅仲儒私德不修,他恰巧看到了,虽说是件纳妾的小事,不过这也影响了傅仲儒的仕途,按理上一次的考核是个优,他本该升入京中的,却因着这个只升了个五品的府同知。
那薛姨娘的兄长竟然是薛坤,徐衍重新坐到书案前面,她一个小姑娘怎的就惹得都督府的人出动了,徐衍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样子他很有必要去一趟保定。
第25章 “你让人查赵王的手下,有没……
再过些日子就是沈氏的忌日了, 长宜让王升家的准备了三牲果品祭祀,又带着下人们做了些楮钱纸锭,她想在当日请了僧人来府里做法事, 傍晚的时候去了前院书房。
傅仲儒刚去西偏院看了薛姨娘回来,穿了一件青色镶边的直裰, 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炕桌上点了一盏灯烛。
长宜进去行了礼, 坐下和傅仲儒说沈氏忌日的事, 傅仲儒听到沈氏神色有些黯然, 和长女说:“你办事向来妥当, 父亲也都是放心的。”
他放下书, 打量了一眼长宜道:“薛坤的事我已经和你姨娘说过了,我让你姨娘少与他往来, 你不用太担心了。”
毕竟薛坤和薛细蕊乃一母同胞的兄弟,让他们断绝来往也是不可能的, 何况赵王只是有不臣之心,并没有造反谋逆。
长宜点头:“只是这事也不得不防着点, 父亲还是多留心一些才好。”
次日, 庄头曹管事的娘子带了好些新摘的瓜菜来给长宜请安,长宜留了她在府上用饭,午饭过后, 长宜小憩了一会, 听到外头传来动静, 睁开了眼睛。
木槿匆匆忙忙进来道:“姑娘,薛坤来了府上,冯管事把人请到了花厅,薛姨娘带着二姑娘在花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