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给,我就自己来拿。
可是现在巴黎不知咋的就要入侵现世了,这对乔昼而言其实不算啥,毕竟不管现实还是黑洞都是游戏——就像他眼前跳过去的这头蓝色大角鹿一样,副本窜来窜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巴黎要是掉到现实来了……现实杀人是要判刑的。
遵纪守法好公民为此踌躇良久,还是觉得,巴黎最好别出来了,不然让他接下来怎么办事呢?
他倒是可以不声不响去干活,可是有功劳不拿,他又不是白痴。
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天色未明的时候,高卢近乎融化殆尽的黑洞前,出现了一对衣着华丽复古的兄弟。
黑洞里影影绰绰已经能看见瑰丽的长河和宫殿,璀璨的玻璃水晶折射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奢华景象,愈发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起义军们握着长枪昂首挺胸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巡逻,贵族们谨慎地闭门不出,在宽阔的草坪上举办下午茶宴会,用眼神和藏在扇子后的低语交换信息,她们暂时还没有看见黑洞的这一边,但是想来那一刻也不会太远。
荷枪实弹的士兵们面色沉重地凝望着这幅活动的古典油画,那对兄弟就是在这时踏着薄薄的晨光走来。
“日安,绅士们。”
金发碧眼的兄长肩头披着血红的斗篷,头顶的王冠熠熠生辉,映照出他圣子般高贵威严的样貌。
“帝国异端仲裁庭,应贵国领袖的邀请而来。”
年幼的国王露出一个礼貌但冷冰冰的笑容,红色斗篷像是一泓凝固的血,在荒凉的原野上灼灼燃烧。
驻地长官倒吸了一口冷气,强行控制住自己想要拔枪的欲望,说实在的,这不太容易,任何一个知道面前这对兄弟危险本质的人都很难压下想要反击的心理。
但来自上头的追加指示非常明确,任何——这个词被意味深长地标记了重点,任何存在,只要抱有想要援助高卢的想法,就允许他们进入。
该死的,他可算是明白这道奇怪命令的意思了!
“好的……呃,我是说,很感谢你们。”驻地长官面色僵硬紧绷,他实在不是一个擅长和非人类沟通的人。
“也或许,您应该分出一点心思接待一下同为救助者的另一个人?鉴于我同样怀抱着最真挚的人道主义情感希望为您的国家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一个缓慢柔滑的声音几乎是贴着长官的脊背响起,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他滚石顿时汗毛直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配枪指向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的青年用左手按着手杖,右手轻轻拿下黑色的礼帽,按压在胸口,仿佛没有看见那个充满了危险意味的工具,微微颔首:“日安,先生。”
长官浑身汗毛耸立,差点像个看见蟑螂的女人一样尖叫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原本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国王兄弟已经不知不觉与他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两双形状相似的绿色眼眸冷森森地地盯着骤然出现的人。
“日安。”
疯医生礼貌地对自己的老对头点了点头。
“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是不是?让我想起了我还活着的时候,我的家乡也有这样漂亮的宫殿城堡。”疯医生翘起暗红的薄唇,侧过脸温柔地望向小国王,“陛下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帝国异端仲裁庭的君主和终焉议会的议长,在世人面前终于再次旗帜鲜明地对峙。
一片寂静中,长官握着枪的手心疯狂出汗,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两队人中间,一动都不敢动。
理查公爵的手压在腰间佩剑上,眼神里充满轻蔑:“卑鄙可悲的异端。”
第170章 巴黎之死(七)
巴黎的乱象持续了两周, 最后终结于路易十三和阿黛拉王后被投入枫丹白露宫看守,原来的贵族议会被解散,新的国民议事团成立, 以弗朗索瓦为首的二十人组成议事团临时法庭, 宣布了对巴黎的接管。
国民议事团成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贵族的大清洗。
这场清洗开始于一个籍籍无名的农女的控诉,她在每周一的议事团千人大会上,公开指控路德男爵在农庄度假期间逼奸她, 并且打死了为她讨还公道的父亲和弟弟,请求国民议事团依法对路德男爵进行审判。
平民对贵族发起杀人指控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屡见不鲜,但从未有一例获得成功, 不过很显然, 历史会记录下这“第一例”。
国民议事团临时法庭在听取了农女的指控,并调取了人证和双方当事人的口供后,依法对路德男爵处以了死刑判定,并当场逮捕凶手,进行了绞刑。
乌泱泱的人围在绞刑台下,一双双麻木呆滞的眼睛看着被挂在绞架上抽搐的人体,眼睛中慢慢地放出了微弱的光。
第二天,控诉贵族犯法的案件就如同雪花一样飞向了国民议事团的案头, 警卫队不分日夜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砸开庄园宅邸地大门, 将衣冠楚楚的贵族们拖死狗一样拖出来, 在白日的阳光或是雪亮的汽灯下,他们的脸色就像是上了几层厚厚的石膏粉那样惨白。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种狂热又神圣的氛围里, 往日里畏缩佝偻的平民们挺胸抬头, 没有足够人手的贵族们紧闭大门, 四处打探能够离开巴黎的途径,同时在心中开始疯狂唾骂那群不知好歹的贱民。
本以为路易十三和王后被囚禁已经是极限了,他们为了换取自身的安全对此也是不闻不问,谁知道那些该死的家伙居然搞起了什么法庭审判!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还有那个国民议事团……什么时候没读过书的下等泥腿子们也能够戴上“议员”的头衔,商讨起高贵的蓝血贵族的命运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弗朗索瓦!该死的弗朗索瓦!
他到底想把巴黎、把高卢,弄成什么鬼样子?
难道他真的在做什么国家共和的疯狂大梦吗?想回到曾经的罗马共和国?那真是疯子才会有的想法!
还是说……他想要做凯撒?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需要一个能为他们保全王座的克里奥佩特拉。
外头的贵族们叫苦连天,碍于教堂本身的特殊性,国民议事团暂时还没有要对教堂动手的想法,被贵族们寄予厚望的埃及艳后并没有如他们的想象一样,和凯撒大帝情投意合蜜里调油,事实上,因为巴黎事务繁多,作为国民议事团的首脑之一,弗朗索瓦来圣母大教堂的时间少得屈指可数。
于是谁都不知道,这个公认的凯撒情人,正热烈地追逐着一位神父。
佩特罗沙结束了晚祷,举着烛台将礼拜堂里最后检查了一遍——这个活儿本来是教堂中的仆役做的,但是自从大街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呼声越来越高,举报贵族违法行为的收入节节攀升,教堂里干杂活的苦役就越来越少,最后一个仆从在今天下午卷了包裹跑了,临走前还试图顺走亨伯特神父房中的一只金烛台与礼拜堂里的黄金圣母小像,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抓住后打了一顿。
当然,那只金烛台和黄金圣母像最终也没回到教堂里。
佩特罗沙检查了一遍圆形礼拜堂八扇门是否上了锁,熄灭了墙边的灯,慢慢退出了这座用黄金琉璃和玫瑰花窗装饰的漂亮建筑。
而在花木扶疏的夹道旁,艾利亚诺拉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夜色沉沉披挂下来,站在夹道边的阉伶半个身体都被阴影遮蔽,只露出那头标志性的金色长发,好似昂贵的蜂蜜琥珀包裹着上等的牛乳。
看见他,神父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您还没有放弃吗?”
站在阴影中的阉伶抬起脸,吝啬地允许月光照亮他的面颊,和两周前那个光彩照人风华绝代的他不同,此刻的艾利亚诺拉像是将要燃烧殆尽的火焰,他的双颊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身形消瘦,皮肤过分苍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如一捧一吹就要散去的灰烬,唯有脸上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亮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