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池嗯了一声,抿嘴笑了笑,然而眉毛微微蹙着,神色间说不出的怅惘。
祁垣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过来。
当年的三才子之中,真祁垣其实是去了扬州,虽然没赶上这科乡试,但仍在治经读书,未曾脱离正途。陆惟真更是才名兼得,此次会试之后,便是正经进士出身。
唯一一个被撇下的,其实只有文池而已。
只是文池不知内情,只当自己是那个大才子,跟他同样是失意之人,所以前阵子才总来找自己。如今已经腊月,二月份便是会试了,倘若文池心有懊悔,这阵子定是一日难熬过一日。
祁垣心思通透,又想起文池跟太子的那层关系,犹豫了一下,问他:文兄最近可好?
徐瑨忙的整天不见人,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不知为什么文池反倒闲了下来。
祁垣心中纳闷,却不敢问出口,只看着文池的脸色。
嗯。文池点点头,想了想,却道,明年便要开恩科了。
祁垣一愣。
陛下身体抱恙,所以有意早点给公主赐婚,如今礼部已经着手准备着了。按那意思,明年制科定然要办。文池顿了顿。
制科考试,乃是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参加一次预试之后,直接进入崇政殿,由皇帝亲自出考题。这次多半要跟新科进士的殿试一块。
这事跟他们俩人都没关系。顺天府要选人也选不到他们头上。
倒是伯修或许能有机会。
祁垣心念一动,见文池郁郁寡欢的样子,笑了笑道:其实我还挺羡慕那些名士。
文池抬眼,惊讶地看了过来,我还以为你无意科举了呢。
科举自然是不想的。祁垣却笑道:我只是羡慕名士而已。
文池不解,疑惑地看他一眼。
祁垣道:何为名士?那必然是足够风流,足够快活的,这其中关要,便是能谈禅说法、广纳侍妾、狎妓宴饮,门客满堂。如此,名士便有三做不得。
如今士人风气的确如此,但祁垣这般讥诮地说出来,倒是惹得文池大感兴趣起来。
哪三种人做不得?
祁垣挑眉:一、丑人做不得,人丑了,侍妾难讨,名妓嫌弃,不风流不成名士。二是穷人做不得,再有诗书才艺,整日忙着奔走衣食,亲不及养,子不及教,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不快活,如何成名士?三是懒人做不得,谈禅说法,广游天下,都要勤快。今天到东家吹吹牛,明日去西家说说经,走的越远,名声越大。像我们这样只蜗居一室,安守一方的,如何出名?
祁垣侃侃而谈,最后总结道:所以这制科取士,若真从名流士子之中选,倒是有个新词挺合适。
文池被他逗地发笑不止,指着祁垣不住的摇头。
你这嘴皮子倒是一贯厉害。文池笑得眉眼弯起,问他,什么新词?
祁垣轻咳一声,摇头晃脑道:书中纨绔。
与纨绔子弟相比,许多名士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文池恍然一愣,这下更是笑个不停。
果然还是你想的明白文池还有事要办,这会儿眉间郁结之气已经尽散,笑着起身,对祁垣一揖道,我还有事没办完,下次再见,定要跟你痛饮一番。
祁垣虽然跟他不熟,但心里却格外有种亲近之意,让人取了一盒齐府送的龙涎香,递给文池,亲自将人送去门口,又笑道:方师兄他们都忙着准备会试,我现在整天一个人闷得很。你若是有空了,可以来找我玩,我备着好酒随时等你。
这话不知什么时候,却又传入了徐瑨的耳中。
他趁着一天夜里,又从后门溜入伯府,却是顶了满身的雪花,须发都被雪片遮成了白色。
祁垣怕他冻着,一边替他扫雪一边埋怨,既然忙,改日再来便是了,非要趁着这雪天。
徐瑨却道:你整日的有好酒等着文池,我再不来看看,媳妇儿都要被拐跑了。
他现在人前依旧儒雅斯文,人后却愈发流氓起来,改口也改的十分顺溜。
祁垣不禁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徐瑨脱了衣服,把人抱紧被窝,这才笑道:太子说的。
祁垣:
文池还好吧?祁垣趴在徐瑨的胸膛上,眨巴着眼问,那天我看他不太高兴。
他跟殿下之间徐瑨说完顿顿,却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总之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太子怕他想不开,或者一走了之,所以派了人暗中跟着。
祁垣惊地目瞪口呆。
他没看到什么人啊?
那,那我祁垣忍不住问,我说恩科
名流士子,不过是书中纨绔罢了。徐瑨忍笑道,殿下认为你一语中的,说来年定要给你安排个官儿当当,看看你跟这些书中纨绔谁更厉害。
祁垣:
幸好那天他没说别的,原来传说中的暗卫真的存在。
要真说起来,徐瑨却抱着他,思索道,前几天香药局的管事请致仕,殿下才允了他。那边如今空出了一个位子,管事曾向陛下举荐过你,折子大概被压下去了。如今殿下有意让你去,所以先问问你的意思。
祁垣吃了一惊:我都没参加乡试呢!
香药局掌管着内府诸香,倒是不计出身。徐瑨道,上次在斗香盛会上,你已震慑了众人,要不然管事也不会举荐你。再者你的神童之名,还可一用,反正旁人又不知道你如今不爱诗书了
祁垣嗯了一声。
他不想当官,也懒得支应这些,但是香药局除了掌管内府之香外,也管着香价议定,渠道流通,海外进贡,海内采买的各路香品
祁垣不由又有些心动。
那我用不用上朝?规矩多不多?祁垣问,会不会不小心做错事,被抓去杀头。
徐瑨看他这会儿已经琢磨了起来,好笑道,不会。
祁垣:哦。
若是犯了错,那也有我呢。徐瑨道,发来大理寺,让我好好收拾一顿。
祁垣:
他没好气地打了徐瑨一下,凶巴巴地瞪着他,但是脸上早已飞红一片。
徐瑨低笑起来,很快把人人掀倒,带军大肆攻城略地,好生把人欺负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