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抿了一口,便不再说话了。
沈清云往四周瞧了眼,这凉亭建在半山腰之上,四周枝叶茂盛,若不仔细从下面半点都瞧不出来,可从上面往下看,视野极佳。
连池子里的锦鲤都看的清有几条,瞧的都是一清二楚。只怕她刚走过去,这些人便发现了。
一局棋下了半个时辰都难以分胜负。
不知过了多久,从山下来了一队人马。
“爷。”领头那人走在那贵人面前,身子微微往下弯:“山路已经清理干净,即刻便可动身下山了。”
之前下大雨,泥石冲垮了山路将他们一群人全部困在寺庙之中。士兵们清理了两日,才算是把山路清理干净。
姜玉堂此次前来没带护卫,怕路上危险,故而选择与贵人一起入京。几人一同下山,沈清云坐在马车撩开帘子就可以看见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
他们的马车跟在队伍后面,而那位贵人的马车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走在最前方。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帘子,转身看向身后:“马车上的人是谁?”
姜玉堂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头都没抬:“你觉得是谁?”
这样大的阵仗,浑身又是如此的气质。沈清云垂下眼帘,想到外面那些护卫们训练有素的模样:“恒亲王。”
想来能让姜玉堂作配,身边的人又有军中纪律的,怕是也只有这人。
“是他。”姜玉堂点头。
“恒亲王早早归京,入京之后却紧闭王府大门不出,就连陛下都难以见他一面。”
“此番前来灵若寺颇为隐秘,越少人知晓越好。”
姜玉堂这是在提点她,这事恒亲王不愿意让人知晓。
可对她却又坦诚相待,只要她问,便半点都没瞒着。
沈清云垂下眼帘,姜玉堂并未看见她眼眸中的神色,只过了会儿才见她问:“他来寺中是为求医?”
还未入冬,恒亲王却披着一件貂皮大氅,沈清云想到刚刚瞧见时他那略微苍白的唇色,像是病弱之兆。
这回姜玉堂是当真有些惊讶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看了沈清云一会儿,点了点头。
“恒亲王此次入京身侧带了位女子,自幼患有腿疾。”他道:“圆空大师虽不是凡尘中人,可医术高超,对于腿疾之症颇为研究。”
“恒亲王此次上山,便是请圆空大师下山为那女子医治的。”
特意上山,亲自去请。
这位患有腿疾的女子在恒亲王心中分量有多重,不言而喻。
“听闻那女子自幼跟着恒亲王,两人朝夕相处,在西北一待便是七年。”马车外,赵禄挥着手中的马鞭,忽然开口:“恒亲王为了这个女子不娶,这事在市井中都快成为佳话了。”
马车身侧跟着的就是恒亲王的护卫,赵禄这一言难念不会被人听去。车厢中,姜玉堂眼神微微冷了下来,抬手扣了扣车壁。
赵禄心下下一激灵,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抬起手一挥马鞭,正要狠狠地往下抽去,眼尖的瞧见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吓得他心下一慌立即勒紧了缰绳。
“怎么回事?”车厢中,姜玉堂急忙护住沈清云的后脑勺谨防她撞上去,一边掀开帘子。
“世子爷……”赵禄坐在外面,手指着前方:“您看。”
下了几日的雨还未停,依旧还下着朦胧细雨。滑坡的石头才刚被清理干净,山路之上一片泥泞。
可就在这山路之间,一妇女跪在半山腰上,跪在细雨之间。整个人匍匐在地。
三步一跪,九步一扣。
她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从山下到山腰究竟跪了多久。只如今她整个人浑身泥泞,雨水打湿了浑身。
满目虔诚的跪着,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以一人之身,挡住了所有人的路。
前方恒亲王的马车停在原地。
沈清云掀开帘子,只见那妇女双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雨帘之下,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半弯的身子像一座大山,还未站起又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她立即下了马车,姜玉堂见状,撑着伞跟在她身后。
走进之后才发现恒亲王也下来了。沈清云顾不上行礼,蹲下身子走在那妇女身侧。
刚靠近便闻到这人身上的血腥味,石砾与树枝划破了手掌,这人的膝盖到双手没一处完整的
血水顺着手指滴下来,一滴滴落入泥泞之中。
沈清云蹲下身,要去试探这人的脉搏,手还没伸出去,却是顿在了原处。
之前隔着雨帘看不清楚,这时候才看见她背上还背着个婴儿襁褓。
背上的蓑衣紧紧地,把襁褓遮挡的严严实实,哪怕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却还是把孩子牢牢背上身上。
可是这么大的雨……沈清云的手从她手腕上挪开,掀开蓑衣。手指刚放在襁褓上,头顶一只忽然伸出来,挡住了她。
油纸伞下,恒亲王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别看了。”他低头看着身下,襁褓里听不见一丝呼吸。
六月份的天,这只手如寒冬里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