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换上笑脸,眉头总算舒展:“你呀你。”吩咐厨房送螃蟹和酒,特意强调蟹粉菜剃干净。
厨房现有两篓大螃蟹,半斤一个的大小,八个螃蟹,添上四道新鲜的素菜,一并送进书房。
二皇子吃着螃蟹,美酒下肚,心里还是不痛快。
“六皇子遇刺的事,你怎么看?”二皇子想到班哥,有些倒胃口。
万孝廉原本吃得嘴巴叭叭的,一听这话,螃蟹也不香了。
下午的时候,幕僚们还在,离去之前,一直讨论六皇子遇刺的事。得到消息时,大家第一反应,死了没?没死,真遗憾。
然后就叹,六皇子运道真高。
叹他运道高,不是叹他没有被刺身亡,而是叹他遇刺的时机真是妙。
叹完后,再就是羡慕。羡慕六皇子的幕僚们。在二皇子这群苦苦思索如何为主上解忧的幕僚们看来,一场刺杀,轻轻松松让六皇子解开当下难题,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
毕竟,圣人的猜疑,比刺客的刀更锋利。
他们感喟,六皇子的幕僚们,肯定烧了高香,刺客天上来。不知拜的哪个菩萨,竟遇到这种好事?
嫉妒羡慕没多久,很快就有人犀利地指出:行刺可能是六皇子自导自演。如果是自导自演,那能不能利用这点趁势将六皇子打下去?
大家兴奋,当然能。消息这时又传来,六皇子是重伤。
命悬一线,是御医对圣人的报禀,也是各家眼线打探到的实情。这就不能再做文章。
不能趁机做文章,固然可惜,结果还没可惜完,一个大锅扣下来,黑不溜秋的锅,让人猝不及防。等晚上众人反应过来时,街市间的舆论已经沸腾。
“六皇子怀璧其罪”的话,传遍大街小巷。
什么叫怀璧其罪?
挡了别人的路,所以遭嫉害。
六皇子遇刺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街上的流言蜚语传得到处都是。
闲话人人都会说,怎么说何时说,却是不受控制的。得有人在街头带头喊话,在茶坊酒楼挑起话题,不动声色地将流言印入人心,带动风声的走向。
没有一整支分工明确的精良队伍,是不可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精准地掌控舆论。
二皇子觉得班哥倒胃口,原因就在此——他又被扯进去。
太子的事在前,班哥的事在后,二皇子不得不烦闷。
“刺客怎么不一刀砍死他?砍不死,好歹废条手脚。用强弩?瞄又瞄不准,真是废物。”二皇子忿忿捶案,破口大骂:“孬蛋,软王八,小妇养的下贱材儿!”
不知是在骂刺客,还是在骂六皇子。万孝廉一声不吭,默默垂听。
他心里有个主意,一直在等机会说。
二皇子正在气头上,此时不宜进言。
万孝廉也不急,听二皇子骂了一刻钟,骂完后二皇子也没能冷静下来,反而更加上头,干脆换上短打,到书房外垒的黄土地打拳。
打拳和散步不同,散步不宜有寒风,但打拳要秋风助兴。夜色凉凉中,二皇子将萧索的夜风打得呼呼生响,总算舒服了。
万孝廉这时缓声献策:“殿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上。天底下的刺客,多得是。”
二皇子一时没明白,以为万孝廉说的是另一种意思:“这个时候派人杀他?”他摇头:“无论成功与否,对我都没有好处,若是查出来,只会让我彻底失去圣心。”
万孝廉叉手鞠两躬,表示忠敬之意后,才开口解释:“六皇子遇刺客,外面都传他是怀璧其罪,是因为他也有可能被立为储君,所以才能传出怀璧其罪四个字。可在他前面,还有三,傻的那个不算,还有两位皇子呢。他能怀璧其罪,殿下您就能首当其冲。”
二皇子恍然,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敛眉沉默,没有立刻回应,走回放武器的架子旁,取出一大刀,在风里如游龙般舞起来。
万孝廉退到廊下,看二皇子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心里清楚:殿下在犹豫。
正常人都会犹豫,万孝廉觉得这没什么。
不是人人都像六皇子,动不动就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在万孝廉看来,如果六皇子的行刺真是他自己弄出来的,那他无疑是个心机深沉的疯子。
在争权夺利中,不择手段达成目的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出手就用命搏,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不是疯子是什么?
全手全脚,才有资格角逐帝位。古往今来,鲜少有皇帝是残废人。
万孝廉暗想班哥是个疯子的同时,又祈求二皇子能生出点疯劲。
不必像六皇子那般多,一点点就足够。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来,逼不得已,他不会出此下策。二皇子现在的处境,不进则退,没有后路。当然,三皇子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有二皇子在前面挡着,三皇子还能稍稍松口气。
反正不管怎样,无论六皇子是不是自导自演行刺之事,他将两位兄长架在火上烤,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万孝廉想的是,轻伤,一点轻伤,让二皇子先从火上下来,放三皇子一个人在火上烤。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夜风飒飒拂过青瓦白墙,落红残叶无声无息落入泥土中。
另一处王府花园,小桥流水,奇石怪树,楼阁之上,同样是一主一臣,不同的一对人,却进行着相同的一场对话。
袁骛撩袍跪下:“事不宜迟,此计有时效。借六皇子遇刺东风,才能顺理成章。再不作为,只能任人宰割。”
三皇子颇为苦恼:“我想想,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