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笑,带着无尽嘲弄,“倘若娘娘有胆量去问的话。”
说罢,元曦便甩袖而去,任凭身后茶盏瓷器被拂落在地,“噼里啪啦”震天响,她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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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坤宁宫出来,日头已翻过中天。
窃蓝和银朱一直翘首在门外等候,瞧见元曦,立时迎上去,“公主,您没事吧?”一左一右围着她转圈,从头到尾每一分都仔细打量过,唯恐她少一根头发。
元曦被逗笑,抬手各点了下她们的鼻尖,“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
早起到现在,她身子一直不爽利,本想回宫后就歇上一觉,缓缓神,哪知又闹了这么一出。周旋了这么久,又耗体力,又费精力,她委实有些支持不住。
窃蓝和银朱不敢耽搁,赶紧扶元曦上软轿,一路小跑着回铜雀台。
宫人已经把屋子收拾出来,元曦回去后简单梳洗一番,便上床昏昏睡去。原本给她预备的午膳,她也一口没动。
午后的风悠长,吹得檐下竹帘沙沙响,光影斑驳,打在床边浮动的冰丝帐幔上,如水流动,有种提前入夏的惬意。
元曦却睡得不甚舒爽。
噩梦断断续续充斥脑海,关于流放地,关于野狼谷……乌七八糟什么都有,搅得她脑袋生疼。热浪席卷过周身每一块皮肉,她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想醒来,偏又睁不开眼,只能蜷缩着呜咽。
窃蓝隐隐觉出不对劲,打起帐子,伸手探了下,“呀!怎么这么烫?”忙扭身朝外喊,“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再拿些水和冰帕子来,快!”
屋里很快忙成一片,宫人们进进出出,耳畔俱是错综的脚步声。
银朱抽空瞧了眼天色,想着太子快回了,叫住一位内侍:“快去书房寻殿下,就说公主病了。”
小内侍“哎”了声,提着袍子就匆匆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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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曦前脚刚离开坤宁宫,章皇后后脚便遣人去北镇抚司疏通。
章夕樱放心不下,也领了几人出宫回家去。
宁国公府早已乱作成一锅粥,锦衣卫番子里三层外三层,将公府围成铁桶。但凡有点身份的,都叫扣住盘问,一问还就是两个时辰。
这可为难坏了那群娇客,闷在屋里无事可做,想出去又被拦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真还不如死了干脆。
章夕樱又是赔笑,又是安抚家人,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好端端一个公府千金,养尊处优了十多年,从没看过别人脸色,今儿一日算是把过去没吃过的苦全吃了个尽够。
等一切都结束,她风尘仆仆赶回东宫,已是晚霞满天。
“这个元姑娘是越发不像话了,连您的家人都敢动,就不怕太子殿下治她的罪?”
蕊初气得直磨牙,“姑娘,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会叫她骑到您的头上。今晚殿下回来,您可一定要将这事告诉他,让他给您报仇!”
“给我报仇?”章夕樱笑了笑,“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奇怪,父亲怎么说也是一品国公爷,当朝国舅,身份地位都在那摆着。就算是锦衣卫,动手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怎会就这么直接把人带走了?
直到回去家中,她才知道,今日领人过来的,竟是鹿游原。
锦衣卫指挥使,卫旸的心腹。
卫旸……
章夕樱无声喃喃,仰头望着面前仅一墙之隔的铜雀台。
铜雀台乃当年乾宁帝龙潜时期,为他的太子妃所筑的殿宇,就在东宫里头。一代代传下来,便成了太子妃的寝宫。
可到了卫旸这一代,住在里头的,却从来不是太子妃。
章夕樱不自觉咬紧了唇。
小的时候,她不常进宫,对卫旸的全部印象,也都停留在筵席间遥遥的一瞥,以及姐姐和兄长口中的“冷漠、无情,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她很是不喜。
尤其当姐姐因为他,被父亲送走后,她就愈发对他有意见,听见他的名儿,都会反胃。宫里的筵席,她也是能推则推。直到五年前那场中秋宫宴,姑母在帖子上明确写了她的名字,她才不得不去。
那晚赴宴的人尤其多,宫里人手都快调派不开。
她不慎与母亲走散,焦急地在御花园转了好几圈,弄得满身狼狈,却还是出不去。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遇见了卫旸。
金尊玉贵的太子,举手投足都是一段风雅,信步从月色竹林间走来。细细的孟宗竹叶笼罩在他身上,明净的面容蒙上一抹淡淡的青碧,愈发衬得他高洁清贵,宛若谪仙。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原以为不会被发现,不想卫旸竟抬起头,冲她一笑,“怎的跑这儿来了?”
声音敲金戛玉,煞为好听。
眼神再温柔一些,月亮都会融化,虽只有一瞬,也足以叫人倾心。
她一不留神,便呆住了,低头胡乱行了个礼,落荒而逃。宫宴结束回去家中,她还恍惚了好几天。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恨自己不争气,为何要走?
便是到了现在,她也甚是后悔,只不过悔的是另一件事——
倘若那时候没走,她应该就会看见,从自己身后走来的元姑娘;也会知道,那时候元姑娘刚回宫,对宫中的一切都还陌生,不小心迷了路,卫旸是专程出来找她的。
如此,自己应当就不会平白为他蹉跎这些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