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而言,摄政王徐空月的生死算不得什么。倘若不是他对北魏仍有余威,手下又执掌着大庆西北兵权,恐怕他还会上劝一句“任徐空月自生自灭”。
他搁下茶杯,望着萧武的眼里满是悲悯。“以你之死,换徐空月一条命,值得吗?”
倒在地上的萧武狼狈不堪,尽管脸上通红肿胀,却仍是发狠大笑起来:“为什么不值得?我不过是一个区区殿前都点检,他可是摄政王啊!手握兵权,就连北魏铁骑都闻之丧胆的人物。有他黄泉路上作伴,我有什么不值得的?”
李忧之眼里的悲怜更甚,他缓缓摇了摇头,“你这样想,自然是不亏的。”
倘若他否定萧武的话,萧武还会嗤笑他一番。可他这样顺着他的话说,萧武心中就有些惊疑不定了。
他脸上的狠笑淡了下来,被辣椒辣得肿成猪头的眼睛里满是狐疑。
然而李忧之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只是摇头轻叹,并没有第二句话。
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举杯遥敬,而后一饮而尽。
萧武眯着眼睛,越看心中越是狐疑。
他知道李忧之奉命要从他嘴里审问出有关毒粉的事情,原本他也咬定什么都不说。可偏偏这个李忧之不按套路出牌,在这里坐了许久,就为看他出丑。
好不容易开了尊口问了一句,也不就没有二问了。
萧武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般不走心的审问,心中又疑又惑,偏偏又不能率先开口询问什么。
他自问没有得罪过李忧之,也想不通他为何审问得这样漫不经心。
突然,福至心灵一般,他想到了关于假公主与他的传闻。
他缓缓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嘶哑的嗓子低低笑起来。等到李忧之看过来时,才缓缓道:“你也想徐空月死。”
李忧之微微挑眉,并不言语。
萧武却从他这点沉默中看出来了他的默认。他嘶哑着笑道:“既然你我目的相同,还有什么可问的?”
李忧之缓缓饮尽杯中茶水,而后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可公主命我务必问出。”
他说这话时,眉眼微微垂落,一副神伤幽思,又十分为难的样子。
萧武又是嗤笑一声,“妇人之为。”
李忧之抬起眉眼,“萧大人自然不是妇人之为,而是英雄豪杰,所以即便落到了别人的陷阱之中,也咬牙不说。”
他说完,又是幽幽叹了口气。“李某自问做不到让公主伤心之事,自然不能与萧大人相提并论。”
萧武原本要怒问的“你说的什么意思”瞬间被吞回肚子里。他眼珠一转,问道:“萧某倒是有个方法,能令李大人如愿以偿。”
李忧之顿时面露喜色,刚要张口问,却瞥见一旁的禁卫。于是手一挥,令所有人退了出去。而后来到萧武跟前,解开他脖颈绳索,将其扶到桌边。
他在对面坐下,又亲自给萧武倒了一杯热茶,问道:“不知萧大人有何方法?”
萧武活动了两下手腕脚踝,察觉手脚无事,这才稍稍满意。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面上却还笑着道:“李大人只需将那毒粉禀报上去,然后让徐空月医治无效便是。”
李忧之先是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随即又低眸细想,而后恍然大悟,眼中露出神采,情不自禁道:“萧大人果然好计谋!”
萧武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心想这假公主精挑细选而来的大理寺少卿也不过如此。
可李忧之又露出为难之色,“可是我并不知道那毒粉究竟是何物……”
不等萧武开口,他又忧心忡忡道:“萧大人也知道,公主身边杏林圣手无数,倘若我拿去假解药,被公主得知之后……”他长长叹了口气。
萧武有心知道他先前话里的意思,心想自己还得先卖他一个人情,才好继续打听。于是对他道:“那不过是以钩吻、白附子、生半夏、生天南星等物混合而成的勾魂粉,只要吸入半点,便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
他笑得阴冷至极,“李大人无需做什么,只要再拖上一天,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李忧之面上的期待顿时没了。然而萧武并未发觉,他甚至忘乎所以起来,“萧某这勾魂粉还从未有过失手的地方……”
话未说完,便听得咣当一声,紧闭的门被人推开,小皇帝满脸怒色站在门外,咬牙切齿看着他。
萧武大惊之下站起来就要行礼,随即想到自己如今阶下囚的身份,顿时跪倒在地。
李忧之面上倒是露出失望之色,“陛下太沉不住气了,微臣还没有问出别的。”
“还有什么好问的?”小皇帝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即活剐了萧武。“他派人暗杀皇姐,又要毒死摄政王,哪一桩不是天大的死罪?”
李忧之面上无奈之色更重,“陛下以为,公主拼着命都不要,只是为了钓出萧武这么一条小鱼?那公主的性命也太不值钱了。”
第81章 手废了
小皇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武, 又看了李忧之,瞠目结舌起来,他着实没有想到皇姐遇刺, 竟然是别有目的。最初听到皇姐在去往南山行宫的路上遇刺,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亲自率人前来搜救,根本就没有细细想过。
直到李忧之突然带着北衙禁卫的兵符进宫求见, 他都始终满心焦急慌张,无暇细想。
如今被李忧之这样当面提醒, 小皇帝却并未有被愚弄的感觉, 心中第一反应是庆幸——幸好皇姐早有准备,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自己还不知道要担心到何时?
但随即他又想到至今还躺在医所未曾醒来的徐空月,脸上的庆幸顿时散去,变得凝重几分。他惊疑不定问道:“那摄政王身受重伤、又中毒昏迷,也是皇姐预料之中的事?”
这话一出口, 还不等李忧之点出不妥之处, 小皇帝自己倒是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微微睁大眼睛,问:“皇姐当真是有意的?”他先前听了皎皎那番话,虽然对徐空月心怀芥蒂, 但长时间的崇拜与敬仰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更何况,他又亲眼见到了徐空月的惨状, 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 看他因被蒙在鼓里而身受重伤, 都忍不住同情几分,更何况是他先前一心崇拜的徐空月呢?
小皇帝的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李忧之一方面觉得小皇帝长大之后, 恐怕很容易被臣子拿捏住,慧公主的谋划布局恐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一方面又觉得与这样简单易懂的小皇帝相处起来,格外轻松。
但他如今深受慧公主提携之恩,自然不能恩将仇报,或是坐视不管。于是耐心对小皇帝解释道:“南山遇刺一事,虽然在公主的预料之中,但摄政王受伤一事,就是在公主的预料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