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我再寻到澹台兄那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微微带了颤抖,不知是愧疚还是惊惧,“他胸口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和另外两位同门师兄弟一样,已经没了气息。”
澹台夫人放声悲哭:“别人都只中了一剑,只有我家超儿,死得比谁都惨……”
她凄楚叫道:“他不仅身中两剑,前胸还被那个妖邪少主的扇子击中。可怜超儿他一定是中途醒来,奋力反抗过,才会有这么多伤在身。”
众人先前都已听过验尸的结论,此刻听她悲痛诉说,纵然是再对澹台家不满,也都觉得惨然。
这次在万刃冢中一共折损了三人,在鲟鱼背上失足摔死两个,剩下一个陈弃忧离奇失踪,基本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出了冢后,剩下的人一起陷入毒雾阵,当夜聚在一起的大约六十多人,而这一聚集,反而叫敌人一网打尽,事后清点伤亡,发现约莫死了一半,大约三十多人。
而当时和大家失散、独身流落在迷雾阵各处的那些,死伤反倒轻得多,另有十余人。
天明之际,各家仙宗的人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在距离原出口数百里的一处山峦中找到这个迷阵时,屠杀已经结束,只留下了满地鲜血和尸体,还有无数伤者。
几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剑穿胸,行凶者傲慢又冷酷,随手一剑后,便换个人来杀,修为浅的不少便当场横死,但是也有一些修为高的优秀子弟撑了下来。
似乎只有两个人例外。
澹台超身上有两个伤口,叠在一起极为隐蔽,若不是验看伤口的木安阳经验丰富,也很难发现。
不仅如此,澹台超胸前还有另一处伤痕,是几根扇骨打在胸口上,留下了一片扇形瘀痕,非常明显。
而另外一个受伤两处的,则是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
假如说澹台超身上还都是正常伤痕,那么木小公子脸上被人划了狠狠一刀,这可以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木安阳脸色青白,一字字道:“宇文公子,还请继续把下面看到的说出来吧。犬子嘉荣是被谁所害,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宇文离恭敬地微微弯身:“是。”
他停了片刻,似乎也在回想那日的惊悚画面:“我发现澹台兄已经不幸殒命时,四周景物已经逐渐清晰,天色将亮,忽然便听到远处有声音。”
“这时迷雾已经散了不少,隔音阵的效力也大为下降,我悄悄往人声边移去,心里怦怦直跳。”
“一阵风吹来,血腥气息越发浓重。我绕到几块山石后,屏住呼吸,探出头去,却看见两个人正在那边。远处还有一些随从模样的人,影影绰绰地在各处巡视,不时弯下腰探看。”
旁边有人恨恨道:“必然在看有谁没死,好补上一刀。”
宇文离点头:“我知道一旦被他们发现便绝无活路,更是不敢稍动。再看那边的两个人,脚下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鲜血遍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一看,心里便冷到了极点——正对着这边的,就有木小公子和商朗兄。”
宇文离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商朗,神色有点内疚:“商兄当时胸口同样中了一剑,躺在地上。他身前蹲着一个人,却是我识得的。”
“就是这几天和我们一起同进同出的那个黎红,哦不……是厉轻鸿。”
商朗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眼眸中布满了血丝。
宇文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灰衣,脸上面容僵硬死板,宛如活死人一样,正和我昨夜看到的人极为相似。”
“‘然后,我就看有个随从跑到灰衣人身边,脸色担忧,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应该是‘寻遍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却看见厉轻鸿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似乎在对商兄做着什么。”
商朗身边,一个小师弟又急又怒:“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捅了我们大师兄以后,生怕他不死,特意看看呗!”
宇文离苦笑:“然后我就听那个灰衣人道,‘还不快走?仙宗的人快要赶来了。’”厉轻鸿听了这句,站起身来。他望着地上的人,微微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那灰衣人似乎很不耐烦,冷笑了一声,说,‘别的没学到,倒学了小少主的婆婆妈妈。’这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那个厉轻鸿,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举手,向另一边的木小公子脸上一刀划下。”
商朗原本一直盯着他,此刻听到这一句,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苍穹派负责彻查整件事,已经将结果通报了各家,大殿上的人大多已提前得知了这些,可是听到宇文离亲口描述出来,感觉又是不同。
众人想着那个秀美少年面无表情一刀挥出、手下血肉横飞的模样,不由得都有点毛骨悚然。
木安阳俊雅脸上冰冷一片,痛恨之色溢于言表:“我原先还怜爱他颇有天赋才华,没想到却如此狠毒乖戾。”
他越想越恨,咬牙道:“犬子虽然有点娇生惯养,可我也自认没有将他教得骄纵无理,不知道那个厉轻鸿怎么就恨上了他!”
不少人心里都暗暗道:这魔宗妖人果然行事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木家小公子在药宗大比中压过他,就因此愤恨在心,下这样的毒手?
旁边百草堂堂主叹息一声:“木谷主,当时大比中,我早就觉得那小魔头行为残忍、不像良善之辈,只有木谷主心善,一直对他和颜悦色。”
木安阳恨声道:“有朝一日叫我遇到他,一定将他剥皮拆骨、同样给他当胸一剑。”
他转向宇文离:“后来呢?”
宇文离道:“我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眼见着木小公子脸上血肉模糊,心里也是又惊又痛。”
“厉轻鸿划完之后,终于站起身,对着那灰衣人道,‘姬叔叔,走吧。’两个人带着手下,纵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浅雾之中。”
“我等到他们身影不见,才急忙出来,奔向商兄和木小公子身边。老天开眼,那时候两个人都尚有气息,并没像澹台兄一样立刻殒命。”
“我身上带了些普通灵药,赶紧拿了出来,喂他俩服下。没多久,终于等来了诸位仙长驰援赶到。再往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他终于说完了当晚的事,大殿上一片静默。
半晌,百草堂堂主打破了寂静,道:“幸好两位小仙君命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望向木安阳:“对了,不知道木谷主用了什么药,听说他们原本受伤挺重,可现在不仅比所有人都恢复得快,没落下什么修为减退的隐患,就连令郎的脸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木安阳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也就是家传的药罢了。”
各家仙宗的人心里纷纷暗奇:“百草堂堂主这话真是古怪。一个是商掌门的亲孙子,一个是神农谷的独苗。两家这么家底丰厚,自然都拿了稀世奇药来治,恢复快又有什么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