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满地,所谓各扫门前雪,京兆尹对此还真有规定。常顺指挥着下人仆役把叶宅内外清扫了一遍,铁甲卫正在把巷子扫出一条路来,谢澹骑马慢行,先从朝阳门回到紫宸殿,天子仪仗再从紫宸殿往慈宁宫去。
嫔妃们齐刷刷都在,太皇太后看起来心情不错,乐呵呵接受了皇帝拜年,笑着说今年过年宫里热闹了许多。
太皇太后说:“哀家正说着呢,昨晚你饮了些酒,跟前也没人伺候,着实叫人有些不放心。一晃又一年了,这满宫的嫔妃们可都是为着你来的,年节休沐也不上朝,皇帝难得清闲,就多召她们伴驾临幸,也好早日给大周生下皇嗣。哀家这把年纪,可是急着抱曾孙等不及了。”
满屋美人们一个个羞答答红了脸,太皇太后又挥手道:“今儿大年初一,哀家就做个主,叫司寝局给你排个侍寝册子来。”
先排个册子,晚上就该把人送过来了吧。谢澹心中一哂,面上却依旧平淡地说道:“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朕听皇祖母的就是了,回头……”
他目光往满屋子美人一扫,淡声道:“陈连江,午后召卫妃去紫宸殿伴驾。”
此言一出,满宫嫔妃纷纷掩饰不住地变了神色,皇帝当真召见嫔妃了,破天荒头一遭。
可是,怎么就偏偏是卫妃!
楚从婵最是沉不住气,顿时把两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投向卫临波。卫临波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回过神来忙福身道:“臣妾遵旨。”
“皇祖母,那朕就先回去了。”谢澹微笑颔首,便起身告退出去了。
皇帝一走,满宫嫔妃也没了呆下去的心思,太皇太后更加没心思留着她们,挥手让她们都各自回去,楚从婵留了下来。
众人刚一走,楚从婵就恨恨骂道:“会咬人的狗不叫,卫临波这个贱人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本宫倒没发现,这贱人竟敢勾引陛下。”
“她跟你一样整日关在后宫,你当真以为,她有机会勾引皇帝?”太皇太后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叹气道,“皇帝对卫国公府已经是恩宠有加了,这是还想怎么抬举卫家?”
卫国公府跟楚家,从来就不是一个阵营,如今朝堂上卫国公府针对楚家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祖姑母,那我们怎么办?陛下头一回召见嫔妃,竟召了她卫临波,白天召她伴驾,陛下要是真被她勾住了,晚上再召她侍寝……”
楚六只顾着争风吃醋,太皇太后却已经想到另一层去了,要是让卫妃抢先怀上龙胎,生下皇长子……这么一想,太皇太后越发觉得头有些疼。
太皇太后瞧着楚从婵也有些气不顺了,骂道:“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整日的就知道掐尖要强,就会在后宫里横,你怎么就不把心思都用在皇帝身上!”
楚六也委屈啊,她进宫也两个多月了,结果呢,还不如没进宫那会儿,还能仗着“表妹”的身份,打着太皇太后的幌子去紫宸殿送个汤。如今宫规森严,硬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她作为楚家嫡出的幺女,原本也不是为着进宫培养的,才养得她这般性子。谢澹登基之前,楚家已经开始给她谈婚事了,打算把她嫁个家世不错的联姻对象,谢澹登基,原本要嫁二皇子的二姐进了尼庵,她却被送进宫来坐冷板凳。
光鲜亮丽的楚家女,原本也只是家族的棋子,也就只剩下光鲜亮丽了。
然而自小耳提面命养出来的,这些世家贵女纵然被当做棋子,却还是一心为了家族。
半个时辰后,卫临波带着两名宫女、提着一盅补汤去了紫宸殿。陈连江从殿里迎出来,把她一路带进了侧殿。
陈连江神情有些忍不住的古怪,躬身笑道:“卫娘娘,陛下口谕,叫您从今日起一直到元宵节,每隔三日就到紫宸殿来。您就在这侧殿坐着,需要什么就跟奴婢们吩咐一声。午后您来,酉时您就可以回去了。”
“知道了。”卫临波应了一声,小声问道,“陛下在正殿吗?”
陈连江躬身颔首:“事关帝踪,奴婢可不该知道。不过这侧殿里您不必拘谨,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
卫临波明显松了一口气,揣测到皇帝不在就放松多了,她也没拿陈连江当外人,抱怨道:“陈公公,你不必跟我那么恭敬,无非都是给陛下办事的。您说大过年的,陛下非得拿我给六宫添堵,这会儿宫里还不知道多少人扎小人咒我呢。”
陈连江忒的一乐,躬身笑道:“娘娘您坐着,奴婢去给您拿些果子点心压压惊。”
他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
陈连江从侧殿出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捂嘴偷着乐,不愧是皇帝,您说大过年的,这堵添得可够结实的。
***
熬夜守岁,叶初便整整睡了一上午。
家里反正也没有要拜年的长辈,大年初一睡懒觉,谢澹不说她,就没人敢打扰她一下。院里下人做事都轻手轻脚的,丫鬟们把床帐都放下,挡住了外头明亮的光线,让她好好睡。等她睡够了醒来,一时竟不知早晨还是晚上。
一问,已经是午膳的时候了。叶初便问了一句:“哥哥呢?”
“大人守岁熬了一整夜,也在他房里歇着呢。”春江道。谢澹一大早出去,大半个时辰后从宫里回来,听说叶初还没醒,也回自己房里补眠去了。
叶初打了个哈欠问:“你们不困吗?”
春江噗嗤笑道:“姑娘起得晚,我们也都多睡会儿懒觉。茴姐姐昨晚半夜出去玩雪,这会儿都还没起呢。”
既然哥哥也没起来,叶茴也没起来,叶初便又在床上赖了会儿。她睡得有些迷瞪,慢慢想起昨夜似乎发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情。
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吧。
哥哥不是她亲哥哥,但是,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叶初决定不要去想这件事,不然哥哥又要伤心了。
丫鬟们过来伺候她梳洗,年初一,丫鬟们也都换了过年的新衣裳和首饰,四个春头上都戴了鲜亮些的绢花。
她们给叶初挑了一件牡丹花样的云锦妆花褙子,头上还插了新年吉祥的绒花,颈上戴了八宝如意的赤金镶红宝石项圈,首饰也比平常多戴了几样。
打扮好了,一个个围着叶初说笑,又讨要新年的赏钱,叶初便叫春潮去拿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里头装了做成各种形状的金银馃子,丫鬟们得了赏,纷纷围着她说些贺年的吉祥话。
春流嘴巧俏皮,接了荷包说了好一通吉利话,又笑道:“你们说姑娘从春天到现在,身量长了有没有两寸?你们看这件褙子,原本姑娘身量不高,就没怎么穿过这种长褙子,现在都能撑起来了。姑娘穿这身多好看呀。”
春江接了一句:“没有两寸也有一寸多,姑娘这年纪,正好是长个子的时候呢。”
谢澹悠然踱步进来,听见这话,便拉着叶初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笑道:“当真长高了。长了有一寸半这样子。”
春天刚从漉州来的时候,还不到他胸口,如今小姑娘已经长到他胸口了。谢澹不禁觉得挺有成就感。
作者有话说:
卫临波:没错,大家都是工具人,我就是皇帝手里那把笤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