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憋屈,还是姑娘家呢,腿脚就被束缚住。
她翻来覆去的想,平时最大度的娘亲都不好说话了,现在能找谁帮忙?
她记起个人,不过很快摇摇头否定掉。
亲爹更不行,郁岁游偏爱郁苒,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道德经成精,能把自己训成金顶寺庙里和尚手中的木鱼,无欲无求。
郁苒呢?
郁桃脚抵在案几腿儿上,往嘴里扔了颗蜜枣,很快晃晃脑子,甩开这个念头。
她和郁苒的关系,就像猫见狗,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着。
郁苒娘亲叫苒娘,是郁岁游头一个通房丫鬟,两人情谊深厚。郑氏生郁桃的那晚,没多久苒娘肚子发作,生完郁苒人就呜呼。
这事是郑氏的心病,只因那天郁桃呱呱坠地,郁岁游抱也没抱她一回,反而在通房屋里坐了一整晚,第二日给庶女取名为苒,即入族谱,郑氏发了好大的怒火。
郁苒跟在郁岁游身边长大,郁桃爬树摘桃儿的时候,郁苒就已经会背两句孔孟。
平阳城里像郁苒这么会读书的姑娘家可没几个。
后宅夫人喜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摊开来可不是这么讲的。总不能像郑氏一样,私账里面百来个字就有七八个错,郁桃完完全全随了她。
八岁时候,郁苒和郁桃都馋桌上那碟鲈鱼最后一口肚子肉,郁桃恨不得把嘴伸到盘子里一口叼起,别人郁苒收了筷子,文绉绉来句‘孔融让梨,长姐当先食’。
最后鱼肉是进了她的嘴,但郁岁游赞她乖巧知礼,独独带着郁苒出门,去尝锦绣斋的鲜鲈,郁苒在众人面前写下一首‘咏鲈’,博得满堂喝彩。
郁家二小姐才贯满疏,自此扬名。
先前娘胎里,郁桃还定过一回口头上的亲事,是与郑氏娘家三哥的儿子,郁桃喊他镛表哥。
郑家是武将发迹,郁桃和郑镛很投契,不管是摸桃儿还是摸鱼,她那时候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已经幻想过婚后和镛表哥一起走出平阳城,去更远的地方摸桃。
直到郑镛遇见了郁苒。
郁桃瞧见郑镛给郁苒送了一把院里的桃花,郁苒羞羞怯怯的接过。
郁桃忍无可忍的冲出去,质问她:“镛表哥将来是我的夫婿,你为何要接他的花?”
当时,郁桃记得郁苒只说了三句话。
“长姐,你不要怪镛表哥。”
“是妹妹考虑不周,怕早上起不来才托表哥带的花。”
“姐姐不要误会。”
尔后哭的可怜兮兮,郁苒站在那全然反应不过来,已经成了郑镛眼中万恶不赦的罪人。
这是郁桃头一回见到郁苒的厉害,那三句话厉害在哪里当时她想不明白,但大概也知道这大概是读书人与武夫的差距。
她便跟着看了不少书,诸如“嫁给未婚夫婿的叔叔”“高门贵妇与车夫”……
她穆王世子结识便是在书屋中。
郁桃捉着拾已代写书信,往来几回,穆王世子却突然了无音信,一打听原是穆家递信的小厮碰见了郁家二小姐,二小姐称可代为转交。
郁桃可恨自己被截了胡,冲去郁苒小院讨理,伸手敲了郁苒一棒子。
当时,郁苒身姿笔直,攒着眼泪,又说了三句。
“姐姐不要误会。”
“我和穆阳世子只是切磋学问。”
“姐姐不要怪他,都是妹妹的错。”
郁桃现下已经不愿再回顾往事。
她是待嫁之身,听说段府家教极严,也只盼着出嫁前还能再岀去走走。
屋里一时安静,院中的垂丝海棠迎风轻荡,廊上似有来人,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传入内室。
翘楚接了她的眼神,掀开帘子岀去,郁桃隔着窗听见翘楚喊来人“棋霜姑娘”。
这是郁苒身边的大丫头,来的真巧。
棋霜眼睛细长,嘴巴小小,一身柳青色斜襟褂,提着食盒立在扇门外:“咱们二姑娘下午做了糖糕,蒸出来头一笼送给大小姐吃,看还热乎的。”
“二小姐有心。”翘楚接过来夸了两句,笑道:“还让你专门跑一趟,下回二小姐做了什么,叫小厨房通知一声就是。”
棋霜往屋里看了两眼,小声说:“也不是全为这个,还有件事儿,大小姐知道了准高兴。”
“什么呢?”翘楚没接她话,“咱们家姑娘哪天不高兴了?”
棋霜用手娟擦擦下巴,笑了笑:“这不一样,咱们姑娘刚接了老爷书信,上头让给大小姐带句话,说明天上巳节想出去,就跟着去看看。”
翘楚看不惯她小人得志,面上不动声色跟着笑:“那是好事,劳烦二小姐了。”
棋霜说:“跑腿功夫,不算什么。”
翘楚将她送到院门口,看见人走远才回去,上了廊庑打眼瞧见院里给花苗洒水的丫鬟,便摆手招过来将食盒递过去,“你们分着吃,用完把食盒还去二小姐院里。”
“给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