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晚,院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闪烁着喜庆的红光。
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浓烟弥散,响声震耳欲聋,缓缓飘散的雪花被烟雾吞没,融化在幽蓝暗黑的夜色中。
大门倒挂的“福”字出自贺枝南手笔,笔锋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张婶见着连声称赞,顺便嫌弃小胖子写的鬼画符,丑得连神仙都没眼看。
今年的团年饭定在魏东家。
他从下午开始忙活,拒绝贺枝南跟齐齐的好心“帮忙”,转头扎进厨房,赶上年夜饭时间,备好一大桌子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四人举杯畅饮,吃得津津有味,欢笑声此起彼伏地响彻整个小屋。
饭吃到一半,屋外几个小孩跑来找齐齐,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烟花。
“张齐齐,出来玩。”
齐齐被伙伴们的呼唤声成功吸引,伸着脖子往外瞧,几秒后,他默默放下筷子,期许的小眼神来回偷瞄桌上叁个大人。
张婶正喝得兴头上,懒得搭理。
魏东一言不发地看向身侧的女人,贺枝南笑着拍小胖子的头,“去吧,小心一点。”
“好勒!”
临走前,齐齐喝光整杯橙汁,晃着肥肉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走向小孩子的欢乐时光。
饭毕。
魏东扶着喝醉的张婶躺在沙发上,贺枝南贴心地替老妇盖好毛毯。
她看向窗外,雪夜绽放的烟火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满天的火树银花频频盛开,溅落千万颗小火星,看得人眼花缭乱。
“外头很热闹,要不要出去走走?”
男人没吱声,转身朝楼上走。
她迷茫的盯着他消失的背影,直到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厚实的围巾帽子,她了然的勾唇笑。
“今晚不冷。”
“你感冒刚好,必须捂严实点。”
他做事专注认真,替她系上围巾帽子,徒留一双清澈的杏眼,眸底泛光,出奇的明亮。
“这么开心?”
“嗯。”她笑容满面的点头,“过年了。”
魏东被这话逗乐,假模假样道:“乖,叔叔晚点给你发红包。”
“别晚点了,叔叔,现在就发。”
她只是无意逗他,男人反倒当真,低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刚翻出她的微信,女人直接抢过,塞进自己口袋。
“全部没收。”
“行。”
他笑呵呵地牵着她走到门前,侧头看她,“反正迟早都要上交。”
她耳根一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别说得我像只母老虎,我很民主的。”
“嗯,床下不像,床上嘛唔唔!”
她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人面红耳赤的骚话。
两人并肩走出小院,冷瑟的寒风慢慢吹散空气里浓密的白烟,呛人的硝烟气扑鼻而来。
贺枝南呛得皱起眉,冻僵的手塞进男人掌心,他用力握紧,完整地包裹住小小软软的拳头,带着她走街串巷。
“我们去哪里?”她昂头看他,冷得缩进围巾。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带你去个地方。”
“好。”
雪地靴踩在轻薄的积雪上,时不时有短促的鞭炮声在耳边炸响,她看着在巷子里追逐的孩子们,莫名觉得很羡慕。
“魏东,我也想放烟花。”
男人看她可怜巴巴的眼馋样,突然有种带孩子的错觉。
“你待在这里,别乱跑。”
他安排她站在显眼的路灯下,转身跑向刚刚同他们擦肩而过的小学生,一分钟后,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仙女棒,跑得太急,嘴里不断哈冷气。
“你抢来的?”她眨巴眼,满眼狐疑。
“什么话,我像那种人吗?”
她笑嘻嘻地拆穿,“齐齐说你总爱抢他的零食吃。”
“”
魏东深吸一口气,嘴里碎碎念叨,“我那是怕他长肉,故意的。”
“那你吃了吗?”
“咳。”
他掏出火机点燃仙女棒,故作镇定地掩饰尴尬之色,“烟花真好玩。”
贺枝南禁不住笑出声。
这男人幼稚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同他严肃硬朗的外表成鲜明对比,让人情不自禁想逗弄,看他拼命遮盖羞涩的别扭样。
她学着小孩子画圈,轻轻晃动仙女棒,耀眼的银光放射璀璨光芒,似繁星点亮夜空。
“——砰。”
伴着阵阵急促的呼啸声,前方小院内,一颗颗发亮的火团腾空而起,流星似的焰火划过天际,绽放后迅速坠落,似散落满天的蒲公英,袅袅飘散。
除夕夜的烟火,流光溢彩,团圆的温暖气。
这么对比,手里的仙女棒突然不香了。
她转头望向男人英俊的侧脸,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魏东感受到她灼热的注视,眼底滑过一抹笑,牵着她走向沿河小路。
“我”
“知道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猜中她的小心思,“明年给你准备一车的烟花,让你玩个通宵。”
“一言为定。”她垂眼,抿嘴偷笑。
“放心。”
男人弯腰凑近她耳边,暧昧的咬字,“你家老公,说话算话。”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窄窄长长的小巷,拐进沿河小道。
洁白纯净的雪花似洒落在天边的白色碎屑,没多久便在他发梢上形成小小的雪堆。
贺枝南踮着脚替他拍落,他配合地低下头,直到她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圈住女人手腕,低头亲吻掌心,嘴唇软绵炽热,有种江南小镇独有的缠绵湿黏之感。
正是万家团圆之际,沿河的小店时不时传来一串欢愉的嬉笑声。
破旧的路灯伫立在河边,风雪中依然屹立不倒,似森林里肆意游荡的萤火虫,守护那片光亮,拉长两人亲密相依的黑影,不断交错,不断重迭。
男人带着她踏过白雪覆盖的石桥,宛如走过一段全新的旅程。
“到了。”
他停在一间刷满粉漆的小店前,装修风格偏小清新,粉白相错,看着像完工不久。
而店面正对河的方向,正是男人的刺青店。
“东风刺青”,四个大字分外惹眼。
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幽静小镇,它的存在看似格格不入,实则完美融合。
她看了半天不得其法,轻声问他:这是哪里?”
魏东不答,口袋里翻出钥匙塞进她掌心,“你的新年礼物,打开看看。”
“礼物?”
她听完更懵了,还想问什么,抬眼见男人满心期待的灼烫注视,默默咽回心底的困惑,两步走近,崭新的钥匙准确插进锁孔。
轻轻一拧,门开了。
“啪。”
男人顺势按开壁灯,店内瞬间通明透亮。
小店面积不算太大,左侧是全新的玻璃柜跟货架,右侧摆放几张田园风的桌椅。
再往里走,有间空间很大的暗室,里头打扫得整齐干净,清一色全是烘焙器材,很多还没拆封。
她懵怔几秒,回头看向男人。
那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让她有种奇妙的不真实感。
他神色透着几分紧张,像工作完成后交由上级领导验收,忐忑的心七上八下,一刻不得安宁。
“如果哪里不喜欢,按你的意思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贺枝南安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她逐渐回过神志,逐渐想清楚之前那些暴露的蛛丝马迹。
在她住院的后半段,他开始镇上市里来回跑,大概率是回来亲自监工。
那些接不完的电话,记不完的笔记,还有睡梦中挂在嘴边的数字。
这件礼物是从何时开始预谋,她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远比她自己更在乎和支持她的梦想。
长久的沉寂让本就心慌的男人愈发不安。
他低着嗓,小心翼翼地问,“不喜欢吗?”
贺枝南沉默摇头,往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双臂在精壮后腰交错,用力收紧。
他身上的味道总是让人很安心,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化身为无拘无束的小鱼,在清澈的溪水中尽情宣泄压抑的情绪,好的或者坏的,他无一例外照单全收。
“魏东。”
她嗓子微哑,鼻音稍重,“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整颗定心丸喂进心底,他沉沉缓了口气,胸腔内那团燎原的火光还在烧,烫得他呼吸发热。
“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