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朝会上就见了西北战报。如今还是秋季,北戎就已经开始扰边,可见北地今年大旱的情况不容乐观。
一如前世, 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
主和派的想法简单,从前也并非没有如今境况, 只用粮食金银换了北戎不再南下便是。
大邺今年南方水患,北地大旱,本就粮食欠收。户部更是叫苦连连, 因为水患,今年河道上超支极大, 不要说支撑西北军的军饷,就是粮草都难以维继。
主战派的意思也明确,西北前哨来报, 今年北戎赤地千里,可不是简单的钱粮可以打发。若北戎骑兵从雍云六州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金州与凉州。这二州陷入苦战还罢, 若是失守, 玉京只怕要如前代旧都了。
如今主战与主和之间,文武对立反而不分明了。只因许阁老与太子皆进言, 与其誓守金凉二州,不若杀其锐气, 将北戎挡在边境外。
日子就这样焦灼地进了九月,又是万家赏菊的时节。
乔琬望着东宫庭院里的贡菊,根本无心欣赏。不知者倒无忧虑,可她今生从太子这里听到了更细的战报, 只觉得满心焦急。偏偏朝堂上还在争吵, 天子至今没有松口。
前世乔琬只知道今年北戎人又扰边了, 柴晖将军先是受挫,但总归胜了。她当时哪里想得到,直至冬日雪灾,一时饿殍遍地,竟也与此战相关。世家富户们开仓放了粮支持边军,到了冬日便说无粮施粥了。
世事艰难,仿佛救了北境,就得牺牲过冬的百姓。可被北戎劫掠的边民又该如何说?乔琬只觉得心如乱麻。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日,外祖镇国公满门几乎战死沙场那年,冬天异常的冷。在她的记忆里,西北的战事总是伴随着严寒的回忆。父亲奔赴战场的那几年,她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家人围坐在炉边让大哥读邸报。
如今太子想让父亲再上战场,乔琬心中充满了恐惧。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知道父亲该去,至少要比柴晖合适。
可是她依然无法克制地害怕失去父亲。
荣谌从天章阁回来,见乔琬又是愁容满面,只道:“早知我便不与你细说诸事了,倒是惹得你寝食难安。”
乔琬勉强笑道:“表哥说与我才好,好过我胡思乱想与瞎猜。”
她递了热茶饮过去,问道:“今日如何?”
荣谌摇头:“不知柴家与丽妃使了什么主意,父亲倒还是属意柴晖。你知柴家是武举起家的,甚至祖上因落魄才从军。如今面对西北地貌与北戎骑兵,柴晖这等人无异于纸上谈兵。”
乔琬知太子是因前世的战报才这样说的,这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战事。她稳了稳心神,道:“表哥,四殿下前世只出宫做了宁王,听闻他有回狩猎受了重伤,风光一时的柴家也再没有起来过……”
荣谌看向她。
乔琬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只道:“今生,也让贵妃娘娘出口气吧。”
荣谌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叹道:“婠婠,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与老师举荐的是你父亲。”
乔琬微微颤了一下,终是道:“这也是我父亲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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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没有心力关心西北战事,自从发现天子似是在炼丹,她本就烦心,而清虚道长的推诿更是叫她烦忧。
从前夏日避暑时,太后常去京郊御苑,曾经也到过翠云山的玉清观。那清虚道人惯见了达官显贵,瞧着是通透自然、不卑不亢。太后见她有几分出尘,也曾问过她的过往。她只说是年幼战乱时,逃至道观,出家至今。
可太后想不明白,如今她追问那李道长之事,怎么却问出个天机不可泄露了?装神弄鬼,有何天机!
太后生长在前代末年,并不信道家。她原本大可派人拘了那道姑审上一审,但此时朝局皆在讨论西北战事,她不愿意再因此事令天子烦扰,如今竟有些投鼠忌器。
她也有心让心腹亲自去翠云山问个清楚,但论道神佛,终究没有个合心意的人选。
拖了月余,朝堂上已然尘埃落定,天子最终是选了怀远将军黄靖支援西北。
锦云宫内,松月与风泉只垂首立着,连向来伶俐的松月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丽妃蹙着眉,面色并不好看:“怀远将军?为何是他,他去年不是刚刚班师回朝?”
虽说这黄靖是当今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柴晖也不遑多让。为何偏偏又选了这个刚刚从西北撤回来的人?
柴家的孙媳妇刘氏只是低眉顺眼道:“娘娘,此事确实蹊跷……只是当初答应推举老爷的诸位大人,都临时告罪了。老爷和太太请问一句,娘娘在宫中可是得罪了贵妃娘娘?”
“贵妃?”丽妃声音一紧,她端详着刘氏的神色,“为何提到贵妃?”
李氏心中暗暗叫苦,婆母竟是把这差事推给她。但她面上依旧强作镇定:“老爷说,怕是苏家在其中出了力。只是一时不明白,苏家为何突然从中作梗。是民女不会说话,叫娘娘见笑了。”
“贵妃……”丽妃喃喃道,“我却是忘了,那个无儿无女的木头人,她那小官父亲在朝中也有些年头了。”
刘氏垂着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清。
“是我欠考虑了,”丽妃回过神来,“竟是没想到贵妃在此横插一杠。你回去与我兄长说,不要着急,柴家还有机会。贵妃之事我会想办法处置……”
刘氏只道这位姑姑在宫中不算受宠,怎么说话口气竟这样大?但她也只是陪笑着应喏,不敢多言。
送走了唯唯诺诺的娘家人,丽妃只蹙眉不语。
松月端了热茶上来,就听丽妃道:“老千岁死了没?他身边的不是都被夷了族?金鳞卫都没查到的事,苏宜为何会笃定对柴家出手?”
“娘娘,万大人说陛下确实不再追查了,那老千岁如今成了人彘,根本不会开口说话哩。”松月轻声道。
丽妃稳了心神道:“我观陛下自炼丹以来,身体康健不少,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看太子能忍上多少年?”
“只怪柴家托身不好,”她微微一叹,“再寻时机罢。”
乔琬自然也是得了消息,没想到天子最终竟是选了黄靖。他可是当真忌惮东宫与外戚?
荣谌安慰她道:“黄靖怕是苏家推的人,他是寒门出身,由父亲一手提拔,也曾打过胜战。如今只望他旗开得胜,莫要像前世的柴晖那般。”
乔琬知道此番粮饷凑得极是不易,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只盼早日能得黄将军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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