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陪了顾霖许久,见她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镇北侯才道:“刚刚管事传了密报,说我拿来赈灾的银子,被人劫走了,之前给你的银票还在吗?若是在,先借我应应急,等明日管事取出银票后再给你。”
见他突然提起银票,顾知雅心中一紧,面上却很平静,“自然还在,我去给您拿。”
闻言,镇北侯下意识松口气,瞧见他的神情,顾知雅脚步异常沉重,她面上却始终维持着冷静,她起身去取匣子,打开匣子时,里面却空无一物,她手一抖,匣子掉在了地上,她冷声质问道:“都是谁进过这间屋子,银票呢?前两日明明还在。”
章嬷嬷白着脸跪在了地上,“老奴这就让人去查!”
镇北侯一时之间如赘冰窖,他盯着她瞧了许久,哪怕她惊慌的神情,让人挑不出半分错,依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她的银票丢了,刺客那儿多出的银票恰好是她的,钟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她回京后,遇到刺客。
镇北侯忽然很累,他讽刺地笑了笑,“你不必装了,玄清已经全部交代了。”
听他提起玄清,顾知雅眼眸骤然一缩,他、他竟真的抓到了玄清?不,玄清的妹妹,还在她手中,就算被抓,他也不可能招供。
顾知雅虽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那一瞬间的惊慌,却没逃过镇北侯的眼睛,他眸中满是失望,“不是你,你惊恐什么?说吧,你为何想杀钟璃?”
顾知雅红着眼睛质问道:“我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父亲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女儿?”
镇北侯一把将怀里的银票掏了出来,狠狠甩在了她脸上,“这些银票,是我亲手交给你的,上面的痕迹,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顾知雅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道:“是,是我派的刺客,我为何要杀她?是她不肯安分,说要把霖儿对她下药的事以及得病的事,告诉世子,她若真说了,你让我如何在王府立足?她不仁,别怪我不义!”
见她亲口承认了此事,镇北侯一阵眩晕,他不知道下药是怎么回事,想到顾霖的品行,他突然不敢去问,不敢去想钟璃都遭遇了什么。
第47章 心疼(两章合一)
镇北侯只觉得嗓子像被人堵住了, 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哑声道:“就因为害怕她说出实情,你就要夺走她的命?”
他不敢相信, 她竟如此蛇蝎心肠。
顾知雅红着眼眶,冷声道:“难道我要任由她告诉世子我有个畜生不如的弟弟, 还因报应得了脏病?没有人想手染鲜血, 谁不想干干净净活着?我一闭上眼,就是母亲失望的眼神, 难道我就不怕吗?钟璃给了我选择吗?我的一双儿女, 还那么小, 难道要让他们在众人的鄙夷中长大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知雅句句扎心, “有时候我真恨极了您, 为何要眼睁睁看着霖儿走到这一步,你明知他厌恶钟璃母女, 为何还要将钟璃留在府中, 都怪你,你若早早将她送走,霖儿不会被人挑唆着犯下糊涂事,我也不会受人威胁!”
她踉跄一步, 跌在了地上, 声音里满是恨, “你走啊, 把玄清交给官府, 告诉官府一切都是我所为,反正霖儿也活不成了,不若将我也逼死,一下办两场丧事, 多省心!就是可怜了我那一双儿女,若不幸早夭,也是他们的命,谁让他们倒了八辈子霉,投在我肚子里,又有这样一个外祖父!”
镇北侯不由握紧了拳,滔天的怒火,竟化为了满腔无力,他死死盯着她,半晌才咬牙道:“想杀钟璃,就当你是为了自保,那承儿呢?钟氏呢?承儿才那么小,你如何能狠得下心?他当时才多大,你的孩子无辜,他就不无辜吗?他也是你的亲弟弟!”
顾知雅死死瞪着他,突然发疯似的,拿起桌上的花瓶朝他砸了去,怒不可遏道:“你滚!你给我滚!在你心底,你女儿就这般卑鄙下作?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怎么不说,我的亲生母亲也是我弄死的?是你自己杀伐太重,遭了报应,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花瓶砸在了镇北侯腿上,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镇北侯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一震,那句“遭了报应”如一道紧箍咒,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他双目赤红,双手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他也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女儿不该如此心狠手辣,她之所以对钟璃出手,如她所言,是被逼无奈。
都怪他,是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纵容顾霖做了这么多坏事,害了钟璃,还害得女儿一双手险些染上鲜血。
发妻、承儿、钟氏,皆是受他所累,才落到这般下场,他深深闭了下眼,哑声道:“钟璃的事,我会解决,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庄子,步伐异常沉重,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他瘦长单薄的影子显得那般孤寂。
镇北侯犹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自然没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离开后,跪在一侧的章嬷嬷,才连忙扶起顾知雅,顾知雅弹掉了裙摆上的灰尘,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了冷静,她的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到似乎早就料到了镇北侯会为她善后。
章嬷嬷竟莫名觉得心惊。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时,顾知雅才道:“玄清没能逃过追捕,早晚有一日我会暴露,我只能出此下策,嬷嬷不会觉得我有些不孝吧?”
章嬷嬷连忙摇头,“世子妃这是什么话?奴婢只是觉得您这一步走得着实有些惊险。好在侯爷主动帮了您,他要不帮你,您该怎么办?”
依章嬷嬷看,她还不若咬死不认,刚刚实在太冒险了。
顾知雅没有解释。
她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才敢如此行事。
橙色的暖阳,逐渐坠入西边,消失在连绵起伏的高山中,暮色逐渐四合,官道上寂静无声,唯有镇北侯的马儿在哒哒哒行走着。
马儿像是没了力气,跑得很慢很慢,等他回到镇北侯府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亮尚未露出头,仅有零星的星辰露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马儿在镇北侯府门口停下时,镇北侯竟生出一丝胆怯,一时没敢走进去,守在门口的护卫,认出了他的身影,连忙接住了缰绳,恭恭敬敬问了安。
镇北侯这才一步步回了镇北侯府。
玄清被他关押在柴房,他直接入了柴房,屏退了属下,室内仅剩下两人时,他的目光才落在玄清身上。
玄清被绑在柴房内,一连几日,他都不曾合眼,精神很是萎靡,瞧见镇北侯,他才哑声道:“再问几次,我还是那些话,就是个陌生男人给的我银票……”
下一刻,镇北侯就打断了他的话,“不,不是陌生男人,这个人正站在你跟前,是我给的你银票,我出于某种原因,想除掉钟璃,才买通了你。”
子不教父之过,是他没有教好一双儿女,才令他们犯下如此罪恶,他身为父亲,理该担责,是他太蠢,这些年,因为接受不了钟氏的离世,一直浑浑噩噩,没能担起为父的责任,才纵使他们害了钟璃。
玄清眼眸微动,他沉默不语,只静静望着镇北侯,想到他是顾知雅的亲生父亲,他隐约明白了,镇北侯为何如此,他本该顺着镇北侯的话点头。
镇北侯若肯站出来认罪,顾知雅也会安然无恙,他的妹妹,也会平安无事,可不管怎么劝说自己,他都没能开口,只沉默看着镇北侯。
镇北侯哑声道:“难不成你想供出你的主子?除了配合我,你别无他法。”
玄清终究还是点了头,就在镇北侯松口气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廊下,四角挂着五彩流苏的福字宫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灯光下,裴邢那张脸显得异常俊美,他似笑非笑倚在门上,眼角微微勾起,玩世不恭地打量着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