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邢话音落下后,隐在暗处的锦衣卫,便走了出来。
陆衍睿毕竟是朝廷命官,虽涉及解毒丸,只需配合调查,锦衣卫对他还算恭敬,并未直接抓人,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大人请。”
另外一个锦衣卫,对钟璃道:“这位姑娘也陪我们走一趟吧。”
秋月急得不行,偏偏又不敢向裴邢挑明身份,她挡在了钟璃跟前,对锦衣卫道:“我随你们去,药丸是我制作的,我们姑娘什么都不会。”
钟璃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你先回府,只是配合调查,不会有事。”
她神色淡然,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直到这一刻,裴邢才扫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时,裴邢适时露出一抹诧异,仿佛直到此刻瞧见她。
钟璃都不清楚他的诧异是真的,还是装的。
裴邢又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才对锦衣卫道:“既是协助调查,带走丫鬟也一样,若无问题,尽快放人。”
这是要明目张胆徇私枉法。
也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
见他认出了钟璃,陆衍睿轻轻松口气,他还真怕,她受到牵连,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受得了刑讯。
“是。”锦衣卫应了一声,就要带走秋月。
钟璃却并不领情,也不想再欠他,她秀眉微蹙,拉住了秋月的手,自己则站到了锦衣卫前面,对秋月道:“你回府,我自己去。”
她说完,没再看裴邢,而是冲陆衍睿行了一礼,眸中满是歉意,“抱歉,连累了公子。”
陆衍睿淡然摇头,神情也很愧疚,“是我连累了姑娘。”
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裴邢,难不成是前段时间,锦衣卫来大理寺调案宗时,他招待不周?
不是没这个可能。
裴邢不经意扫了钟璃一眼。见她面对自己时冷淡疏离,对着陆衍睿却温和有礼,裴邢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一行人绕过繁华的街道,沉默地走在宽阔的道路上,很快就到了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不经司法机构,自行逮捕。
从外面看,房屋很是气派,门匾上几个描金大字刻得苍劲有力,阳光直直洒了下来,折射在琉璃瓦上,晕出漂亮的光晕。
钟璃随着众人走了进来,不知为何,她一颗心竟异常平静。
里面的人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瞧见裴邢归来时,才井然有序地行礼。
到了他办公的地方后,裴邢就命人将陆衍睿带了下去。
陆衍睿背脊挺直,饶是到了这种地方,依旧面不改色,与李洺然的茫然无措比起来,倒像条汉子。
裴邢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目光淡淡落在钟璃身上,跟在他身侧的锦衣卫皆是他的心腹,隐约能察觉到主子对这位姑娘关注得有些多,是以,开口问话时,也很小心,“大人,这位姑娘……”
“我亲自来审。”
属下恭敬地退了下去,室内一下就剩两人。
这个房间,是裴邢平日办公的地方,室内摆设很少,冷肃又简洁,唯有紫檀木案桌上摆着一叠案牍,稍显散乱。
裴邢没说话,只淡淡盯着她。他目光很是锐利,平日单靠眼神,都能给犯人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钟璃眼睫轻颤,不由抿了下唇,率先打破了安静,“大人想问什么?解毒丸是我一粒粒研制出来的,并非假药,我不认识什么莲花教的教众,也不是在为他们卖命。”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陌生的朝廷官员,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晕染上一层金光,她那张本就精致的小脸,美得清丽脱俗。
裴邢斜靠在书案上,很好地掩藏了自己的怒火,用一种公办公事的口吻道:“没怀疑你,说说怎么碰见的他,他如何得知你有解毒丸?为何想长期购买。”
他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意思,他信任她,并不信任陆衍睿,这才让她配合调查。
钟璃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锦帕。
她自然没法说出自己的怀疑,虽然她本能地觉得陆衍睿只是在帮她,这种事,告诉裴邢,不会有任何帮助。
她笃定裴邢只听到了她的话,便没提陆衍睿口中的大夫,毕竟这个大夫若不存在,还不知会对他什么造成影响。
她回忆了一下,才道:“我去店铺卖解毒丸时,遇见的他,他问了问我有什么解毒丸,我当时有些心烦,也没在意听他的话,恰好这时,我真正想合作的人到了,就没再与他聊,出来时,又碰到的他,他问我能否将解毒丸卖给他,我已经与另一个人谈好了合作,私心觉得,他出价不会太高,便直言日后无法为他提供药丸。”
裴邢没有为难她,写完供词,让她画了押,才淡淡道:“我让你送你回去。”
钟璃道:“不必,秋月肯定在外面等着。”
裴邢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直到她快走到房内时,他才突然开口,“钟璃,昨晚给你银子,不是想拿钱砸你。”
钟璃脚步微顿,下一刻,就察觉到他也跟了出来,他就站在她身后,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低的,“若是给你造成了伤害,你怎么骂我都行,别气了,嗯?”
钟璃有些诧异,旋即转过了头,却瞧见他别扭地转开了脑袋,男人略微泛红的耳尖,暴露在钟璃的视野中。
他脸皮一向厚得出奇,钟璃根本没料到,他竟也有羞赧的一面,她没说话,有那么一刻,很想冷声问一句,伤害完,道声歉就可以吗?
她终究还是保持了理智。
将他惹怒,并非明智之举。
她走后,裴邢才去审问陆衍睿,这次他却没那么温和了,一次次逼问,从药丸,又转到了旁的问题,包括他对钟璃的异常态度,一共见过她几次。
他虽未对他用刑,一遍又一遍的逼问,还是很消耗人的精力,饶是陆衍睿意志坚定,眸中也露出一丝倦意。他倒是个硬骨头,问到最后,也没承认对钟璃的感情。
直到没什么可问的,裴邢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