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在小瓶子里待得极不安稳,意识纷杂。他想起自己在静觑的深夜里现形,看着父亲躺在床上,却睁眼没有睡着,那无b空洞的眼神。
那时他以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瘦削的脸庞,父亲的脸颊偶尔cH0U动,但眼神瞳孔没有变化,只是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他手指滑过,并感知着父亲魂魄深处的意识,但意识是混乱的,许多深刻记忆都盘根错节,有些是儿时玩耍,有些是江湖冒险,也有几幕是黑仔伯年轻时怀抱儿子的温馨,全都混杂在一块,而且人影模糊。
偶尔,李琰会感受到父亲的一丝挣扎,像被久困迷g0ng的人,在绝望与痴颠之余,时而发起怒来,猛力冲撞着意识牢笼,但怎麽也突破不了。
「别急,别急,不要勉强。」他凝望着父亲,「我们斗不过天,也没有斗的必要,所以你要让自己慢下来,再慢一点,这样就好。」
黑仔伯好像有听懂儿子的话,虽然彼此都无声,但那一缕受损而躁动的魂魄,似乎真的有稍稍止歇一点。
那一夜,平静地待在黑仔伯身边,像是也跟着沉沉睡去。李琰跟自己说,这如果是父子缘分的最後几夜,他很感谢老天爷的赐予与补偿。是啊,他告诉自己要知足,这样就够了。他还有事情要做,还有需要守护的人。
与父亲有关的画面,终止在那一刻的宁静中,但不知不觉间,又有另一GUY郁与恐慌的巨大压力正悄悄掩上。他又听见了马蹄声,听见箭矢飞掠的飕飕声,以及大片喊杀的冲击,当他发现自己的意识中,只剩满地血W时,父亲的画面已经不见了。
他在一片火光连天的暗夜山峦前惊慌着,看见光秃秃的旷野上,矗立着一座孤独而残破的城垒。他移动脚步,朝着营垒过去,穿过迷蒙沙雾,终於隐约看见城垒大寨的门上,悬着被战火烧黑的一块木匾,雕着五个字──安西都护府。
他蹒跚着走近,城墙上褪sE的旌旗兀自招颭,来到乾涸的护城G0u濠边时,不知怎地,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心痛,一下下揪心裂肺,让他叫不出声音,只能双腿一软,跪倒在壕G0u边。
李琰只觉得心脏像是要迸出身T,他张大嘴,却不知道能找谁求救,而这时寨门缓缓开启,但说也奇怪,巨门绞链扯动时没有金属吚呀,反而是清脆悦耳的钢琴演奏,那是他听得很习惯的声音,是纪雪灵的手机铃声。
「怎麽了?」他终於被唤回现实,发现自己竟然又做了一个梦,可是即使是梦,他也感觉到心口有种难以言喻的纠结痛楚。
纪雪灵穿着睡衣,踩着拖鞋,露出惊诧神sE,问电话中的对方:「你刚刚说……黑仔伯他……走了?」
工作人员除了表达哀悼,也告诉纪雪灵:「自从上回您跟那位程先生来访後,李伯伯状况好像有点起sE。我们本来还以为,他JiNg神上受到一点刺激,也许有机会慢慢恢复了,但没想到……」说到这儿,那个长年照护黑仔伯的大婶也黯然。
「那黑仔伯的後事呢?」纪雪灵问。
「黑仔伯跟我们刘院长的父亲以前是好朋友,刘老院长过世前就安排好了,说等李伯伯百年之後,一切委由我们处理,当年甚至连费用都结算过了。」大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