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逐问:“那你不觉得落了什么吗?”
“嗯?落了什么?”
“……”
“不说话,哑巴了?”
程逐不知道孙鸣池是在逗她还是真的忘记了,但她很烦,不耐地翻身埋进枕头里,彻底睁不开眼,闷闷的声音发出:“没有,我乱说的,你快走吧。”
孙鸣池憋着笑,俯身在她耳后落了个吻。
回去路上,孙鸣池遇见了李征洲。
后者看见他过来的方向,就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和程逐——”
“嗯。”
“什么时候?”
“唔,你姐跑了那天。”
李征洲眯起眼:“老男人,真阴。”
孙鸣池耸肩,就当是夸他了。
这个夏天,和程逐见面的第一天,也就是她摔倒的那个晚上,程逐问他是不是只是来送药,他答不然呢,但事实上不单纯是。
其实他是想说一点难听的话,让程逐也受受苦,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说,因为兴许根本没用,孙鸣池很理智,吃力不讨好的事少做为妙。
那天晚上他做了梦,梦里程逐又在西湖边画画,这一回他走上去了,穿着一身休闲装,绅士地询问可不可以给他一个联系方式。
程逐依旧是那张冷脸,盯着他看,长发在风里飘。
最后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孙鸣池惊醒了,穿着白色背心,搓着刺手的后脑勺,架着腿,在床上坐了许久。
表情又冷又深,最后若有所思地抽了几根烟。
烟灰四散,在光的照射下生出层次,他紧紧盯着,慢慢眯起眼。
丢船也没关系,收拾收拾再启航就是了。
李征洲说:“好好对人家,否则我老婆会发疯的。”
潘晓婷发疯,他就得遭殃,毕竟潘晓婷对程逐和许周可比对他好太多了,如果叁个人掉水里,他绝对是被丢下的那个。
孙鸣池轻嗤:“还用你说?”
两人都笑了。
*
第二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没有喧嚣,没有雾霾,远处的山头清清楚楚,空气中是纯天然的青草味道,混杂着各户人家的饭菜香。
唯一令程逐感到不适的就是程卫国停在村口的车。
行李都已经搬进了车的后备箱,只等她上车就出发。
最后看了一眼棠村,没什么留恋地上了车。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取代了恼人的公鸡叫,夏日的美梦又要碎了,但棠村还保留着绿水和清风,保留着她渴望见到的人事物,继续在旷野中等待。
程卫国通过关系找了市里权威的叁甲专家给程奶奶看腿,并且在医院里做了一个全面的体检,一家人心惊胆战地等了两天,结果出来后都松了口气。
程奶奶健康得不能更健康,除了血压高了一点,剩下就是骨科的那条腿还需要养。
程逐带程一洋回家,家里只有许娇一人,正在准备晚饭。
见她回来,许娇有些惶恐:“小逐,吃晚饭了没有?”
其实还没吃,但她说吃了,然后便回了房。
程卫国不在,程逐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娇。
以前许娇对她是真的好,她们两个说是继母与继女,倒不如说更像是朋友,无话不谈,连画画都是许娇鼓励她去学的,那时候家里的氛围是最好的,这导致她从没想过许娇是小叁的可能性。
许娇毁了程逐的家,又给程逐建了一个家。
程逐觉得这就是个悖论。
很久以前她曾经问过孙鸣池这个问题,她说:如果有个人对你很好,但是瞒了你很重要的事情,那你觉得应该原谅这个人吗?
那时候孙鸣池的反应有点古怪,似乎不明白这为什么要扯上原谅不原谅,程逐只好说得更加直白了一些,孙鸣池一直听着,最后轻飘飘地戳穿她:程逐,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答案。
程逐羞恼于孙鸣池的洞察力,那一晚把他赶出了房间。
许娇敲了敲门,表示晚饭准备好了,询问程逐要不要再稍微喝些汤。
程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最后还是出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逐一直在赶作业,为了确保效率,白天,她把手机放在家里,去附近的公园或是商业街找个地方坐下,晚上回到家则开始看艺术文献,并完善之前写到一半的笔记。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程逐和孙鸣池通了一通电话。
两个人进行了一场隐秘的、潮湿的、黑暗的交锋。
被子里蠕动的手,夹紧的腿?。
喘息在电话两头响起,伴随着汗水与鼓噪的心跳声。
最后程逐累得昏昏欲睡,但还是去卫生间、清理了一下。
躺回床上后,几乎立刻落入黑暗中,脑中却留下了最后的对话。
——程逐,你信不信我?
——嗯。
——等我,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