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来说去都在回避,这次出差最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度蜜月、举行婚礼,工作才是其次。」
「婚礼只是个形式,何必那么执着,再说咱们的孩子都不小了。」
「女人这一生一定要有一次完美的婚礼,人生才不会留下缺憾。」我尽力游说着。
「我已经举行过一次婚礼了,只不过是跟你爸爸。」妈妈提醒我。
「对啊,所以您也要跟我举行一次婚礼,这样才公平。」
「妈妈和儿子举行婚礼,这成什么样子了?」
「我不管什么母子关系,我只想跟您在一起。」
「我明白你的心,你也应该明白我,咱们能在一起已经是上天赐予的恩德了,婚礼就免了吧。」
「您戴上面帘,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要是有人认出你,不也挺麻烦吗?」
「我戴个口罩吧。」
「太麻烦了,算了,别折腾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我已经打听过了,现在很多教堂主持婚礼全是流水作业,只要肯付钱,都有多个套餐供咱们选择,再复杂的婚礼有小半天也结束了。」
「不,」妈妈还在摇头,「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那您说一句心里话,到底想不想在教堂举行一次婚礼?」我不甘心,仍然在劝说她。
「我……」她不想说谎,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
「在教堂里看到那些新人结婚,您没有羡慕吗?」
「是有一点羡慕。」她终于承认了。
「你看,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这次就是最好的一次契机,要是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过了几年您一定会后悔的。」
「不行,你现在正处于保释期,问题都没有查清楚,你还一直在负隅顽抗,我暂时不能跟你举行婚礼。」妈妈只好拿我犯的错误当挡箭牌。
我无奈地说:「是不是问题都查清楚了就可以举行婚礼呢?」
「再说吧。」她随口回了一句,明显是在敷衍我。
我见妈妈的态度很坚决,只好放弃了游说。不过她没有把话说死,我心里还是残留了一点希望。而且她对教堂结婚的事似乎有点动心了,我准备继续哄下去,说不定哪天她想通了就会答应了。
虽然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酒店经理好像还是处于对我们的怀疑之中,不住地找各种方法加以试探,一会儿问我们的资金何时能到账,一会儿问我们订没订返程的机票,而且近来又换了招,总是建议我们参加一些重要人物才会出席的活动。
我明白他的心思,他说的那些活动都不是普通的会议,与会者基本上都是各国的首脑或皇室成员。因为我们国家没有派人来参加这种宗教节日,我和妈妈无形中就成了国家的代表,这等于赶鸭子上架,有点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参加这些活动。我心里真是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当初就不吹这个牛了。
还有一点很麻烦,这些活动很多都是要钱的,有点像那些捐钱捐物的慈善活动,所以大部分被我委婉地拒绝了,我们俩只参加了一些免费的座谈会。
不过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怎么躲也躲不过去。在一次不收费的聚会中,几个国家的王子和王后都对我们的皇室身份产生了怀疑,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从他们的态度上看得出来,这些人对我们要么不咸不淡,要么冷嘲热讽,总之是不太服气,我和妈妈似乎只有大手笔地点钱才能证明一下自己。
我对妈妈说:「这样不行,再这么搞下去,咱们就真的要露馅了。要不从今天起不要出门了。」
「那怎么行,现在我和你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
「不当乌龟不行了,下一步这些王子公主什么的就该逼咱们钱了,到时拿不出钱来不是更丢人?」
「再等一等,钱不是问题。」
「我觉得钱是最大的问题。」
「别着急,先观望一下。」
「好嘛,您可真沉得住气。」
果然,更大的麻烦来了,酒店方面通知明天要举行一个小型拍卖会,盛邀我们参加,并说这次每个国家的代表都要参与竞拍,否则就视为违反「卫元节」的规定。
得到消息后我急急忙忙地跑回房间,忙三火四地对妈妈说:「不好了,大事不妙了,快点收拾东西跑路吧。」
「怎么了?」
「酒店让咱们参加拍卖会,要求每个代表都要竞拍,咱们哪有钱啊,还不赶快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
「现在往哪儿溜?住酒店的钱不用付了吗?」
「对啊……那咱们就装病不出房间,他们总不会抬着咱俩去开会吧?」
「这也不行,酒店会觉得咱们没有诚意,会看不起我们的。」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总比到拍卖现场丢人要强。」
「不行,咱俩代表的是国家形象,不能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妈妈坚决反对。
「我看到这里旅游的同胞挺多的,里面的有钱人肯定不少,我还是出去找两个人帮忙吧。」我又出了个主意。
「你这明显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冒充的事都已经做了一半了,现在让谁去接这个雷?」
「可是咱们空手上场不是更给国家丢人吗?」
「放心,咱们不是跟他们去斗富,拍卖的时候正常跟价就可以,只要不出到最高价就行。」她安慰我。
我想了想说:「这倒也是个办法,咱们每次竞拍早点加价,然后就再也不举牌了,他们也不会说咱们没参与活动了。」
「可以这么做,但是未必每次都行。」
「但是参加拍卖会需要保证金,咱们有吗?」
「马上就会有了,今天的钱就能到账。」
「太好了,这笔钱来得真及时,酒店都已经盯上咱们了,再没钱就麻烦了。」
到了下午,我申请的紧急现金和罗大妈汇的二十万都到账了,总算解了燃眉之急,接下来就看明天的竞拍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虽然有了些钱,我还是心事重重,一晚上翻来覆去地都没有睡好觉,妈妈却睡得很香,要不说她能当上总裁呢,到底是举重若轻,有大将之风,我虽然也当过副总裁,水平比她可是差远了。
第二天的拍卖会如期开始,我和妈妈分工好了,竞拍时由她主控,我负责给她打下手。
要说妈妈还真是有经验,她每次赶的点都恰到好处,我们竞拍了十多件拍品,没有一件中标的。不过有一条珍珠大项链差点拍到手,因为那件珍品只被竞拍了两次,我们拍了第一次,第二次被一位南非的大豪客给拍走了,如果他不出手,可能我们就要买下这条八千多万的项链了。哇,真的好惊险。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在回想那紧张的一幕,感觉很后怕,妈妈倒挺镇定。我小声对她说:「您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咱们差点就把那条项链买到手了。」
「我不害怕。那个南非的老总一直在盯着项链,他不会让别人买走的。」
「您观察得可真仔细。」
「当然了,参加这种拍卖会不能光盯着拍品,也要关注大家的反应。」
「下午咱们就别竞拍了,感觉太紧张了,完全就是一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心理,万一真的拍到东西没钱付就太丢人了。」
「那不等于临阵脱逃吗?」
「可是我的心里实在没底。」
「大家都去了,咱们怎么能不去呢?那不是给国家丢脸吗?」
「好吧,大不了还像上午那样,只拍一次就停手。」
到了下午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经理给大会提了什么建议,拍卖的流程明显加快了,而且只有我们这一组没拍下任何拍卖品,大家都用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和妈妈,好像知道了我们拖延逃避的计划。
对于大家的白眼我就装作视而不见,反正他们不能说我们没参加活动,也不能说我们没竞标,我们只是出价不够高,没有争过别人而已。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件藏品,是一块未经处理的翡翠原石,虽然很大,但是从各方面看都不是太理想,估计里面的翡翠成色不是太高,所以起拍价为九十万美元。
对于赌石这种事大家都来了兴趣,纷纷跃跃欲试,因为这块原石里的翡翠万一成色甚好,价值可能要超出十几倍。当然了,如果里面无色无水,可能瞬间变得一文不值,所谓「一刀穷,一刀富」,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我和妈妈本来不打算竞拍了,但是拍卖师非要让我们先出价,我以为别人也会出价,便按最低加价举了一下牌子,哪成想大家说得挺热闹,到了该加价的时候全都鸦雀无声了,我求助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全都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拍卖师又等了一会儿,看到没有人再加价,果断落锤,宣布最后一件拍品成交。这个结果让我目瞪口呆地坐在沙发上,侧头去看妈妈,她的表情还算镇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一位参会的贵宾悄悄告诉我,这块翡翠原石从外表看大约值五十万,我们出的价格有点偏高了。我掉头看向酒店经理,他正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立刻明白了,肯定是酒店和拍卖会串通好了,故意把最后一件藏品的价格抬高了,同时告诉大家不要竞拍,尽量表现出很想买的样子,引诱我去加价,结果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最后一件商品拍下了。
正在我懊悔不迭的时候,工作人员提醒我们去支付拍定成功后的款项,我正琢磨着怎么推脱抵赖,妈妈却站起身说:「好,我们去付款,但付款之后我要看一下这块原石的真正成色。」
我轻声在她耳边说:「您忘记了吧?咱们没有钱的。」
她却淡定地对我说:「你先别急,看看再说。」
当妈妈拿出一张银行卡刷卡支付的时候,我彻底懵了,因为这张卡里很轻松地刷出了一百万美元,就在我的瞠目结舌中,拍卖品的购买手续已经完成了。好啊,真没想到妈妈这么狡猾,居然瞒着我还有那么多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婆是个狐狸精。
随后在一位专家的帮助下,对翡翠原石完成了切割处理,大家都好奇地过来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当看到里面水灵剔透的翠绿后,众人「哗」地发出一声惊呼,每个人眼中都闪着惊羡的光芒,酒店经理满脸的兴高采烈则变成了阴沉积郁,简直比那块翡翠还要绿。
据那位专家说,从这块翡翠的成色来看,至少要值五百万美元,实际价格只会更高。于是我和妈妈在大家羡慕和钦佩的眼光中神态优雅地离开了会场,留下众人一片连绵不绝的赞叹声,以及几位大佬错失瑰宝的悔恨声。
这副场景显得很奇妙,我和妈妈就像一对翩翩而至的俊男美女,最后一个来到晚宴,却拿走了所有的蛋糕,让所有先开餐的人都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回到酒店套房后,我把装翡翠的箱子放到柜子里,随后就去找妈妈,却发现她躲进自己的房间还锁上了门,动作非常轻巧迅速,显然猜到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轻轻敲着门说:「怡云公主,请把门打开。」
「不。」
「乖,把门儿开开。」
「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她调皮地唱起了儿歌。
「你自己不就是妈妈吗?」
「我是妈妈,不给大灰狼开门。」
「您要是没做亏心事的话,锁门干什么?」
「我没做亏心事,只是想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
「我也想思考一下人生,能让我进去跟您一起思考吗?」站在门外的我想进去。
「不,你太危险了,还是留在外面比较安全。」站在门里的妈妈不想出去。
「骗子,快点开门。」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用力地拍门。
「你叫我什么?」
「我说您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骗子,我算被您害苦了。」
「我骗你什么了?」
「我这几天当卖赊借,坑蒙拐骗,就差到街上要饭去了,您看了之后连问都不问,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我不也跟你去卖艺了吗?」
「算了吧,您是揣着钱去开心,我是为了钱去糟心,这境界能一样吗?」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经历的我也都经历了。」妈妈诡辩道。
「别忽悠我了,快点开门。」我又拍起了门。
「哼,说不开就不开。」
「真是的,没听说哪一个妈妈怕儿子怕成您这样,您不觉得丢面儿吗?」
「这一刻我不是妈妈,是妻子,妻子害怕丈夫是很正常的。」
「您好像说反了吧,每次家暴都是您打我,我什么时候欺负过您?」
「上次梦游的时候你就欺负我了。」
「说了都是梦游,睡着以后的事谁能控制得了。」
「不行,我的身心受到伤害了,我要一个人在房间里疗伤。」妈妈觉得自己是一个受伤的女人。
「哼,您还意思说疗伤,前一阵也不知道是谁使出霸王枪,打得我浑身都是伤。」我不服气地反驳说。
「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你欺负我完全就是霸王硬上弓。」
「您强行让我当副总裁,还不许我跟您一起来,分明就是霸王条款。」
「你前几天买演出服不给钱,买的就是霸王商品。」
「请问又是哪个大美人跟我一起吃霸王餐、住霸王酒店?」
「那也不如你唱的霸王歌好听,把广场上的人都吓跑了,后来招待咱们的都是臭鸡蛋和烂柿子。」妈妈嘲讽地说。
「别谦虚了,还是您唱得更好,站在那儿就像朵霸王一样,把歌唱团的负责人都吸引过来了。」我说话也不客气。
「你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被我的歌声吸引过来的?」
「别逗了,老色批的伎俩我是最懂的,每年都有大量的无知女人被星探欺骗,您对自己的歌声是不是太自信了?」
「臭混蛋,你敢讽刺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您觉得他是冲着您的歌声来的,还是冲着您的人来的?」
「就算我唱得一般,也不如你野蛮,打人、放火、诈骗什么都会,简直就是个横行霸道的小霸王。」
「我那是工作需要,平时在生活中才不那样呢。」
「你工作的性质就是要做这些野蛮的事吗?」
「对啊,我有的时候做卧底,为了和犯罪分子打成一片,必须学会他们的做事风格,这样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最喜欢研究歪门邪道,平常学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招数一点没浪费,全都用在我们身上了。」
「您说了半天,还是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实在太过份了,我不理您了。」我转身就开始往自己的包里装东西。
「你要干什么?」妈妈隔着门问道。
「我要自己出去玩了,您喜欢的话就一个人就待在房间里吧。」
「你真舍得把我扔下?」
「哼,我这叫霸王别姬,讲究的就是魄力和勇气。」说完我就快步走出门外。
妈妈把耳朵靠近房门,清楚地听到套房的专用服务员喊道:「先生,您的包还没拿呢。」随后却没听到我的声音,大概是走远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张望,屋子里似乎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偌大的空间显得有点儿空虚。她忽然觉得有点失望,心想这个臭小子真是没风度,才听了几句不顺耳的话就发脾气了。
她有些兴致索然地推开门走了出来,刚才热热闹闹的套房忽然沉寂下来,显得有些冷清,她还真不太习惯,原来房子再大也要两个人一起住才有情调,一个人住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孤家寡人。
她噘着嘴坐在沙发上,心里暗自想着,臭小子,脾气还变大了,竟然说走就走,再求我一会儿门不就打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