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呆呆地看着纸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哎呀,很疼,看来不是做梦。天哪,这个臭小子明明在公司的大楼里,他的纸条怎么会跑到飞机上呢?难道是他提前贴在自己身后的?也不对,自己上飞机之前去了一次卫生间,当时身后什么都没有啊。所以纸条肯定是上飞机之后被人贴上的。难道这个家伙真的跟着自己上飞机了?那他是怎么接听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的呢?
想到我可能在飞机上,妈妈马上觉得兴奋和激动起来,还有点小小的高兴。她站起身把前前后后的座位都检查了一遍,包括卫生间,却没有看到我的踪影。她猜到我可能又乔装易容了,所以对每位乘客都审视得特别仔细,但却没看到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有人搞恶作剧,把纸条贴到了她的身后?但是这两句歪诗是她和我之间的秘密,别人不可能知道啊。
她有点不甘心,又把机舱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大胡子长得跟我有点像,肩膀宽度也很接近,忍不住悄悄打量起来,但是细看又有点不对劲,因为这个大胡子旁边还有两个小胡子,几乎跟他长得一样,只是胡子小了一点,而且这三个人相谈甚欢,明显是很熟识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三兄弟,绝不可能是她一直惦念的那个人。
妈妈又把所有的乘客都看了一遍,最终在空姐怀疑的眼光中怏怏地坐下了。不管怎么样,能得到我的讯息就是一件开心的事,她把那张纸条拿起来又反复看了好几遍,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感觉:这个坏小子,每次都能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样,虽然经常让人意外,但总能带来惊喜,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不怪妈妈产生怀疑,其实那个身形高大的大胡子就是我,她猜得非常准确,我真的是上了飞机之后马上化妆,坐到了她的后面。旁边那两个小胡子是我找的两个乘客帮的忙,他们起初不太愿意化妆,等我拿出证件后就乖乖地配合了。等妈妈的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我就假装和两个乘客很亲热地聊天,借此打消她的疑虑,她果然被骗过去了。
看到她失望地坐回原位,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要不是怕被她发现,真想大笑两声。那天她以为我妥协了,放弃了跟随她出国的想法,其实她搞错了,我没有一分钟停止过与她共游海外的念头。既然她很坚决地反对我公然同行,我就采取了私自尾随的办法,反正她别想甩掉我。
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漂亮的大城市,处于欧洲的中心地带,具有浓厚的宗教风格,从窗户向下瞭望时我们就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
等到大家陆续走下飞机的时候,妈妈还有点不甘心,回身又扫视了一下机舱,似乎希望找到我的踪迹,我跟旁边两个人坐着没敢动,直到她下了飞机才开始去掉脸上的伪装。
为了拖延时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假装收拾东西,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在空姐的催促下慢吞吞地下了飞机。到了大厅后我向两位乘客一再表示感谢,随后就和他们分手了。
目送这两个人离去后,再回头却找不到妈妈了,我正在东张西望,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转身一瞧,我心中的大美人正站在不远处对着我微笑,她那婀娜的身姿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异常醒目,像是砂砾中一颗璀璨的珍珠。
我知道这下藏不住了,也笑了一下,急忙跑到她面前:「您走得好快,差点没跟上。」
她嘲弄地说:「凌副总,你不是应该在公司的办公室吗。怎么到了国外呢?你出国这件事写申请了吗?得到批准了吗?」
「我申请了,没通过,我想您可能是心里同意,嘴上却不说,就按照您心里的想法实施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同意了?」
「刚才在飞机上,您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我是想看看,谁那么无聊给我写纸条,还用了那么粗俗的诗句。」
「我看您的样子挺高兴的,好像这两句诗说到了您的心坎里。」
妈妈抬起脚轻轻踢了我一下:「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高兴了?」
「您不高兴吗?我看您的嘴角一直是咧着的。」被踢的时候我感觉很舒服。
「咧什么嘴角,我是在犯愁呢,我在想,你可真讨厌,在国内烦我还不够,还跑到国外给我来添堵。」
「您也是,非要拒绝我来帮忙,不然何至于费这么大劲呢?」
「你的鬼主意算是爬到天上了,说说吧,那两个秘书是怎么跟你串通在一起的?」
「没有串通,我只是答应给他们升职了。」
「人事变动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
「您不是让我做主吗?」
妈妈又踢了我第二脚:「你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我看出她的心情不错,渐渐变得放肆起来:「我好像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但我记得您应该叫‘凌郑氏’。」
「什么‘凌郑氏’,胡说八道,我看你倒是没正事,为了跟我出国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我这也是关心您嘛。」
「为什么打电话时我能听到你在办公室的声音?」
「很简单,我当时也在飞机场,秘书用他的手机给我拨了个电话,然后把声音外放,咱俩就能通话了。」
「你可真狡猾,看来下次要多找几个人看着你了。」妈妈的口气虽然是嗔怪的,却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
「别这么认真好嘛,我下次尽量少犯错误就是了。」
「飞机上那个大胡子是不是你?」
「是的,您怎么发现的?」
「这还用发现吗?飞机上就那些人,仔细一看就看出来了。」
「为什么不拆穿我?」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你旁边还有两个人,我怕万一认错人就尴尬了。」
「所以您就在外面等着我,是吗?」
「是啊,反正你早晚要下飞机。」
「其实我在飞机上化妆,也不光是掩饰身份,主要是想看您找我时着急的样子。」
「着急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您找人时的样子可认真了,好像一个大美人在找寻丢失了的宝物,非常地迷人,非常地……性感。」我想了一会儿才找出「性感」这两个字来形容。
妈妈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可真会胡乱用词,找人这种事怎么能跟性感扯上关系?」
「因为您的神情很专注,呼吸有点微微地急促,一直在咬嘴唇,额头还有几滴香汗,显得特别有魅力。」我见她一直在踢自己或拍自己,看起来心情很高兴,就轻轻拉住她的手。
妈妈这次没有挣脱开,反而挠了一下我的掌心说:「恭喜你,凌副总,你的目的达到了,小无赖的精神又一次发挥作用了。」
我也挠了一下她的玉手:「好像您也挺开心的,单行鸟变成了双飞雁,这次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别贫嘴了,快点去取行李吧。」
「好的,咱们一起去。」
到了行李提取大厅,等了半天才看到妈妈的拉杆箱,拿到手后却发现不对劲,妈妈用手掂量了一下便说:「糟了,箱子被人拿错了。」
我们马上向机场工作人员反映情况,他们做了登记后又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是被一个中年男子拿走了,那人走路的时候踉踉跄跄的,好像是喝醉了。由于机场的一个监控摄像头出了故障,没能看到这个人的准确去向,工作人员只好记下我们的联系方式,说会根据旅客的登记信息跟踪寻找这名旅客,让我们耐心等待结果。
妈妈显得有点无可奈何,跟着我就出来了,我安慰她说:「没事儿,现在网络监控这么发达,肯定会很快找到的。箱子里都有什么?」
「我的换洗衣物、项目文件、采购手续、设备资料、银行卡、现金,还有一些盥洗用品。」
「最重要的是采购手续和银行卡,其它的倒没什么。就怕那个酒鬼把箱子撬开,那样东西就不好往回找了。我给蓉阿姨打个电话吧,她有一位老同学常年负责对外关系事务,可以找国际刑警帮忙。」
「不,先不要找她。」妈妈果断地制止了我。
「为什么?您又忌惮她的身份了是不是?这我得劝劝您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有妒忌心理了,您应该捐弃前嫌,以大局为重,把好的资源都利用起来。」我连忙开导她。
「你想什么呢,我不是妒忌她。」
「那还犹豫什么,她是你的闺蜜兼儿媳妇,不用不好意思,直接找她帮忙就可以了。」
「不是不好意思,这次买设备的事有点麻烦,我不想让她知道。」
「等一下,」我觉得不对劲,「您为什么要瞒着她?这里不会有什么违法违规的事情吧?」
妈妈的神色有点凝重:「据我所知,这套设备通过正常渠道购买是有难度的,咱们可能要采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所以还是先不要告诉她。」
「您听我说,不合法的手段坚决不能用,否则后患无穷。」警察的本能让我马上警惕起来。
「有很多人用的都是这种非正常的方法,后来他们都成功了。这里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法律也不好界定管辖范围。」
「那也不行,咱们不能钻法律的空子,更不能有侥幸心理。」
「你怎么知道是钻法律的空子?」
「您刚才说的那几句已经漏了底了,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您已经游走在违法的边缘了。」
妈妈不悦地甩开我的手,好看的脸上掠过一丝乌云:「你非要把我变成犯法的人是吧?怎么每一句话都在针对我呢?」
我又拉住她的手:「您误会我了,我是怕您触犯法律,而且现在咱们人在国外,不同国家的法规制度都不一样,万一真的惹上官非,这里不比国内,想要脱身可就很困难了。」
「你还是自己去旅游吧,别在这儿烦我了。」
「别介,您这是要撵我走了吗?」
「我不想听你唠叨。」
「我现在有点明白您为什么不让我跟着来了,敢情这里面还有猫腻呢。」
「我有什么猫腻?你说说。」
「我觉得您是想通过旁门左道来达到目的。我受累问一下,这套设备有那么重要吗?」我怕她介意,特意没有说「歪门邪道」这四个字,换了一个温和一点的词。
「对,很重要,不光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从接手这个项目开始,咱们就注定要克服一切困难,把所有的目标都顺利完成。」妈妈的丹凤眼中透出异常坚毅的光芒。
「好吧,我一定会全力帮您,前提是不能做违法的事。」
「知道了,凌警官,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大义灭亲,不用心慈手软。」
「您又来了,一旦不高兴就讽刺我。算了,咱们还是说说度蜜月的事吧。」
「买设备的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时间度蜜月?」
「度蜜月和买设备可以同时进行,两不耽误。再说还要去教堂补办婚礼,咱们该做的事情真不少呢。」
「我看你的想法越来越丰富多彩了,你是不是还想让这里的大主教给你主持婚礼?」
「如果能那样就最好了,那将会是最难忘的时刻,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档期。」我陷入到了美好的幻想中。
「做梦吧你,大主教是给皇室成员主持婚礼的,你只是个外国平民,哪里就轮得到你?」妈妈觉得我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我可以出钱。」
「呸,不要想美事了,这已经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了。」
「我觉得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好用。」
「我看你是要中邪了。对了,你身上有现金吗?」
「有一点点,这还是出国之前临时兑换的。您呢?」我摸了模身上。
「我的也不多。你带银行卡了吗?」妈妈看看手里的小包。
「带了,但是没有多少钱。」
「为什么不多带点钱?」
「我的钱不都在您那儿吗?」
「没跟依依要点钱吗?」
「走得太匆忙,忘记要了。」我无奈地说。
「你说说你都混成什么样子了,钱越来越少,你带孩子们出门不怕人笑话吗?」妈妈斜了我一眼。
「我也没办法,钱都被两个老婆把着,现在我是真正的无产阶级。」
「你没钱都能一个接一个地泡妞,如果有钱还不上天了?」
「我现在让依依给我转点钱,怎么样?」
「算了,先别这样了,她会以为我在你耳边吹风了。」
「咱俩现金不多,又没有银行卡,只能用手机支付了。」
「也只能先这样了,等找回我的箱子就好办了。」
我和妈妈一面说话,一面打了一辆出租车。车子一路飞驰,开了好久才来到市中心。下车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手机支付不能用了,我当时就有点紧张,妈妈发觉情况不对,赶快用她的手机试了一下,结果也不能支付,她的脸色也变了。眼看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们俩只好用身上的现金支付了打车费。
司机走了以后,我担心地说:「快到别的商户试一下,看看手机的支付功能是不是出故障了。」
「行,咱俩一起去。」
两个人立刻动身,到附近的几个商店试着用手机购物。我们挑选了一些不太贵的纪念品,支付的时候发现都无法通过,我的汗马上就下来了,妈妈的表现还算镇定,连声地跟店主说着「sorry」,拉着我就退了出来。
站在风儿轻柔的广场上,我只觉得一阵头痛,思忖了一会儿才说:「让国内汇钱来吧,或者补办银行卡。」
「那样最快也要好几天,这两天怎么办?」妈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您在这边有熟人或者朋友吗?」
「没有。」
「我知道银行有一个紧急现金服务,可以向无法使用银行卡的客户提供一定金额的现金支援,我现在就去办。」
「好,那就试一下。」
我给发卡行打完电话后,接着到最近的网点填申请单,但是我提供的手续不全,银行暂时未能核实我的身份,还要等后台进行审核,所以今天肯定是拿不到钱了。
出了银行后我一脸愁容地说:「这下麻烦了,要过几天才有钱,去向大使馆求助吧。」
妈妈摇摇头:「都说买设备这件事要低调了,怎么能惊动大使馆呢?」
「我申请的紧急现金能不能获批还不知道,今天晚上咱俩的钱只够看电影的,要不去电影院待一宿?」
「我不想去电影院。」
「那怎么办?只能到公园、卫生间、地铁站、24小时便利店了,您选一个地方吧。」
「这些地方我都不想去,我想住正规的酒店。」
「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正规的酒店,现在能有正规的澡堂子就不错了,要不咱们去浴池对付一宿?」
「不,我要跟你一起睡在大床房。」
「现在没有大床房,只有大马路、大长椅,或者去银行的室内24小时取款机。」
「这些地方我都不想去。」
「您先随便对付两宿,过几天就会有钱了。」我劝她说。
「那就找个便宜的酒店吧。」妈妈只好降低了一下要求。
「我打听过了,便宜的酒店咱也住不起,咱俩的钱基本上都用来打车了,现在剩的这点零钱只够买个汉堡的。」
「你不是说以后出国要带我吃大餐吗?」
「我请您吃大汉堡、大薯条、大可乐行吗?」
「我不想吃这些。」
「好嘛,您还是一副仙女的做派,现在咱们就要混成乞丐了,快点回归现实吧。」
「你不是男人嘛,一定有办法。」
「咱们去找地方打个短工怎么样?」
「国外打工好像不是那么简单,需要体检、面试,而且证件要齐全,不是马上就能被录用的,多数情况是回去等通知。」
「那时间太长了,咱们可等不起。要么去卖艺怎么样?我看挺多人在广场上表演的,给钱的人还真不少。」我又想了一下,只好提了个不太靠谱的建议。
「你打算表演什么?」妈妈问道。
「我就会打拳、唱歌、跳舞什么的,还学过一点魔术。」
「这些都不太吸引人,得有抓人的东西才行。」
「要不咱俩用英语说个相声?」
「我不会说。」
「就是咱俩平时打嘴仗那一套,稍微加工一下就是相声了,我看您的包袱抖得还行。」
「不行,我捧不好哏,还是你自己来段单口相声吧。」
「我倒是能说个单口,形式就跟外国的脱口秀差不多,但是没有剧本啊,别人听着不可乐还会给钱吗?」我犯愁地想着,自己平时那些耍嘴皮子的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根本就挣不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