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居然还是上次被瓶砸头住进去的那间病房,而且还是同一张病床,照顾我的人还是妈妈和北北,颇有旧梦重温之感,只是这次重温的不是美梦了。
看到我醒了,北北关心地坐到我身边说:「哥哥你终于醒了,快要被你吓死了。」
我沙哑着嗓子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妈妈不屑地说:「你的运气真好,又用装昏迷的方法蒙混过关了。」
「不是装的,我是真的昏过去了。」我辩解说。
「妈妈,你别冤枉哥哥了,他要不是为了救嫂子,才不会被砸到头的。」北北握住我的胳膊说。
妈妈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拿到一边:「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我看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黑,忙问她们是怎么回事,北北低声说:「你昏倒以后妈妈说你是装的,让嫂子拿蜡烛烧你的手指试探一下,结果你完全没反应,大家才知道你真的昏倒了,赶紧开车把你送到医院了。」
「你们可真是我的亲人,我都昏倒了还给我上火刑。」我苦笑着说。
「之前被你骗了太多次,谁知道你哪次是真的?」
「蓉阿姨呢?」
北北说:「安诺陪着她呢。」
「哦,那还好。」我放心地说。
妈妈冷笑一声:「你还真挺关心她,才一会儿没看到就惦记上了。」
「依依呢?」
「怎么?最后才想起自己的媳妇儿?」妈妈嘲讽道。
「嫂子说要冷静一下,在医院的走廊里待着呢。」北北如实相告。
「她真可怜,被两个最亲的人伤了心。」
「难道我不可怜吗?」妈妈反问道。
「我觉得我和安诺也挺可怜的,里外不是人。」北北也补上了一句。
「你们都可怜,只有我是混蛋。」
「你知道就好,回头还要再审你。」妈妈怨怼地说。
「一会儿能弄点好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干了这么多坏事,你还有功了?」
「我为了保护大家,一个人面对危险,结果被拍进了医院,这还没有功劳吗?」
妈妈嘟哝着说:「活该,你就是坏事干得太多了,老天爷也要惩罚你。」
我正要回话,医生进来了,她看着手里的报告单说:「你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她似乎有点好奇,打量了一下我说:「你这么大的个子,怎么总被女人打进医院?」
我连忙纠正说:「不是打的,这次属于意外。」
「意外?上回是瓶,这次是相框,怎么每次都砸中你的头?」
「嗐,我们家的东西对我有感情,专门喜欢往我的头上掉。」
「可是你身上还有很多外伤,再看看你的脸,这些都是相框砸的吗?」
「嗯……我平时有自虐的习惯,遇到情绪不对的时候喜欢自我惩罚,这些都是我自己个儿打的。」
医生怀疑地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遭遇家庭暴力是可以申请求助的,我们也可以帮你报警。」说完看向妈妈:「你们对这种情况也不能坐视不理,他这次比上回伤得还严重,长此以往是很危险的。」
妈妈只好对她说:「谢谢您,我们一定会注意家庭教育,加强对他的心理辅导。」
医生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她问妈妈:「您是她的妻子吗?」
妈妈下意识地想点头,头刚往下使了一点劲就意识到不对,赶紧又改成了摇头,医生转头又看向北北,北北似乎也想点头,但很快就变成了摇头。
医生索性直接问我了:「你的妻子在哪儿?」
「大概在走廊。」
「她为什么不进来?」
「她看见我伤成这个样子,心里太难过了,在外面平复一下心情。」
「好吧,我出去跟她谈一下。」医生对眼前的一幕有点不解,便转身出去了。不知她跟依依说了什么,依依过了一会儿便进来了,妈妈和北北急忙出去,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看到依依进来我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满脸堆笑地说:「媳妇儿,你来啦?」
她表情淡然地看了看我的伤势:「你的头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媳妇关心。」
「那就好。」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去。
「哎——」我急忙喊了一声,「刚进来就要走吗?」
「我已经看完你了,尽到做妻子的责任了,还想让我怎么样?」
「再多聊一会儿不行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别这样,媳妇儿,听我解释一下好吗?」
「不想听你解释,大骗子,满嘴都是谎话。」
「这次我保证说真话。」
「算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你也别费劲了。」依依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半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我说,「还有,下次别再说我家暴你了,医生都快把我当成凶神恶煞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这也不怪她,谁摊上这样的事也平静不了,她刚才没提离婚的事已经够照顾我了,估计是看我躺在病床上怕我受刺激,也许等我出院就该亮出真家伙了。
我在医院待了两天,只有安诺和北北轮流来看我,妈妈也没有出现,出院的时候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的。
到了家门口发现依依从里面反锁了,敲了半天不给开门,打电话也不接,只好去找妈妈,谁知也吃了闭门羹,用尽各种方法都进不去,在门外学了半天猫叫也没用。
我在门口呆呆地站了半天,决定去找蓉阿姨,到了她租的房子后,敲了一会便有人开门了,我正在暗自高兴,却发现出来的是个大学生,跟他聊了两句得知他也刚搬过来,很多情况并不了解,于是又给房东打电话,他说蓉阿姨在前几天便退租了,具体搬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这当然难不倒我,我很快找到了她新的落脚点,那是在离局里比较近的一个小区。这次的敲门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她肯隔着门跟我对话了,虽然还是没有打开门,但我至少听到了对白和声音,不像是敲妈妈和依依的门,完全是对牛弹琴。
蓉阿姨的声音很低沉,一听就是一个受过伤的女人:「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想跟您谈工作。」
「有事情到局里去说。」
「还想谈点工作之外的私事。」
「我跟你之间没有私事。」
「之前的事都怪我不对,我想跟您解释一下。」我内疚地说。
「不想听。」蓉阿姨的态度很平淡。
「我知道您很难受,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想办法解决,是不是?」
「你别再来见我,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现在不来见您不行了。」我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
「为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我最近月经紊乱,可能也怀孕了,想跟您商量一下怎么办。」
「凌小东,你还是人吗?说的叫什么话?」
「您先别生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咱们不应该面谈一下吗?为了将来,也为了下一件的健康成长,是不是?」
「你快点走,别再胡说八道了。」蓉阿姨厉声道。
「我没胡说,就是……遇到点小麻烦,想找您求助一下。」我恳求说。
「求助什么?」
「请问女施主,能让我进去借宿一晚吗?」
「不借。」
「求求您了,拯救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吧。」
「你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依依和妈妈把我赶出来了。」
「不行,我这里也不能进。」蓉阿姨的口气很坚决。
「那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我身上只有十几块钱。」我觉得很尴尬。
这回轮到她没声音了,看来谈到钱的时候人们很吞易选择性地保持沉默。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缝下缓缓塞出了两百元钱,好像一双红色的眼睛紧盯着我。
看到这两张钱,我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这是一个什么世界,贪婪与私欲主丰了一切,人与人之间只能通过冰冷的金钱进行交流,好像钱才是万能的主丰,基本的信任没有了,心灵的交流也没有了,只剩下这些充满铜臭味的数字。我恨这些令人作呕的钞票,是它玷污了我纯洁的心,让我变得不再单纯,为了表示愤怒,我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然后敏捷地弯下腰捡起两百元钱塞进了兜里,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浪,谢天谢地,终于盼到有人给我钱了,妈妈的坚壁清野搞得我穷困潦倒,再没钱的话就要到大街上要饭了。
把钱揣好后,我轻轻敲了一下门说:「沈局,您这么做太伤人了,难道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吗?您的行为既侮辱了我,也玷污了我对您的好感,您怎么能这样对我呢?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我是那种爱慕钱财的人吗?我真的太难受了……能再给我一百块钱吗?一会儿我想去吃烧烤。」
蓉阿姨的回答就是狠狠踢了一脚门。我往后退了一步又说:「您怎么突然激动了?是被我的真情打动了吗?」
过了一会儿,门缝底下又塞出一张钱,这次的面值更大,居然是一元钱。我看到以后眼睛马上瞪起来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冷酷无情了,对我的伤害越来越大,而且几乎没有底线了,试问有这样侮辱人的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又气又恼,感觉受了极大的羞辱,身体都哆嗦起来,不行,不能再受这样的刺激了,我的尊严已经完全被践踏了,心里的伤痕越来越大,一分钟都忍不下去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古人遗风浮现在眼前,我毅然决然地蹲下身把一元钱捡起来,隔着门又说道:「您就喜欢这样侮辱人是吗?才一块钱够干什么的?就不能多给几张吗?」
蓉阿姨又踢了一脚门,脚步声转向屋里,渐渐地越来越轻,看来是进去了。我又敲了一会门,她都没有动静,估计是不会再出来了,只好揣着钱悻悻地下了楼。虽然这次又碰了钉子,好歹拿了些钞票,也算不虚此行,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我还有一个去处呢。
不用说了,这个去处就是两个婊婊那里,虽然她们也搬了家,还是被我顺利地找到了。我满怀期待地敲着门,心想今天的寻家之路虽然不太顺畅,却是一直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拿一开始来说,造访两位贤妻的时候的确碰了钉子,她们都不给开门,可是也没出来痛骂我,这就是一个不小的飞跃,第三个女人虽然也没开门,但是给了二百零一元钱,可以说是进步巨大了,接下来这一家住着我最忠实的两个粉丝,想必她们待会儿一定会把我像皇帝一样迎进去,说不定今晚还可以来个双飞,哈哈,想起来就叫人心潮澎湃,美得冒泡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果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我兴奋地张开双臂,已经准备好拥抱她们了,却听到「吱」的一声响,打开的并不是门,而是门上面的一个人脸大小的方形孔,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婊婊一前一后的两张脸。
我高兴地咧着嘴说:「快开门,是我。」
北北「唉」了一声,就要上来给我开门,安诺急忙拦住了她:「等一下。」
这句「等一下」瞬间就浇凉了我的心,我讶异地问道:「怎么了?」
「哥哥,你有什么事?」安诺问道。
「这两天多亏你们在医院照顾我了,我心里好感动,今天刚一出院就来找你们,想跟你们聊聊天,顺便共进晚餐。」
「你是不是在其他人那里碰壁了,没有地方可去才来找我们?」她古灵精怪的脑子马上猜到了我来找她们的缘由。
「不是那样的,我真的想你们了。」
「今天恐怕不行,云阿姨叮嘱我们不许联系你。」她淡淡地说。
「那我不吃饭了,只睡一晚就行。」
「不行,她特别交件了,不许收留你。」
「不会这么认真吧?我可是你们的亲哥哥唉。」
安诺也很为难:「我知道,但是这几天真的不行。」
「你们对我也太无情了,搬家都不告诉我一声,现在又不让我进去。」刚才的美好幻想全都变成泡影了,我显得有点沮丧。
「这都是妓子和云阿姨的意思,我和姐姐不敢违抗。你说实话,她们是不是不让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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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承认了,「所以现在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