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阿姨宣布要结婚的消息后就更“恨”我了,在工作中越发铁面无私,处处针对我,连请个假都不许,我觉得自己从参加工作以后就没这么惨过,原来女人要害起你来简直无孔不入,有时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我真的受不了了,写了一份辞职报告交给她,她看了几眼就打回来说写得不行,让我重写,结果重写之后依然不合要求,我悄悄去找局长和梁政委,得到的答复是这件事由蓉阿姨全权负责,不能绕过她。我不能明说自己在天天忍受沈局的荷尔蒙蹂躏,只好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
就在我以为她对我的折磨无穷无尽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出现改变了局里的形势。那是一天傍晚,我们忽然接到了出警的命令,到了现场发现一栋大楼燃起大火,消防官兵已经控制住了火势,楼里的人也基本都撤了出来。
我觉得似乎没有我们的事了,就问正在现场指挥的邢副局长怎么办,他悄声说副市长家住在六楼,里面收藏了很多珍贵的古玩,让我带几个人帮忙把东西抢出来。我说等把火扑灭了再进去行吗,他说火都扑灭了还用你干啥,那些收藏品价值不菲,是副市长多年的心血,他视若珍宝,如果我们不去的话副市长就要自己进去了。
看来邢副局长一心要往上爬了,我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带着几个同事冲进了单元楼口。眼看要到六楼,却听见有一家传来呼救声,原来是几个瘫痪的老人刚睡醒,正在边敲管子边喊叫。
同事问我怎么办,我说当然救人要紧,于是带着他们砸开门冲进去,没想到那是一个老年之家,床上躺着七个老人,地下还趴着一个昏倒的护工。眼看火势还没有扑灭,这个单元也处于危险之中,我们当机立断,七手八脚把八个人背了出去,直接送到了救护车上。
邢副局长刚见到我们出来时很高兴,等发现副市长的收藏品没带出来却马上把脸阴沉下来,批评我们执行任务不坚决,让我们再回去一趟。我说上面火情严重,再回去的话很危险。他勃然大怒:“这是市领导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那些古玩都是无价之宝,你们畏手畏脚,难道让我进去不成?”
我们之前上楼已闻到浓烈的煤气味,保不齐是谁家的燃气泄露了,如果再上去恐怕凶多吉少,因此大家都踌躇起来,不想再去冒险。
邢副局长见大家不作声,火气更大了,直言要处分大家,我看场面有点僵,就主动说:“我去一趟吧。”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嗯,你的身手还比较敏捷,注意安全。”
我刚走了不一会蓉阿姨就到了,她发现大家几乎都在松了一口气,发现我不在后又紧张起来,同事说我去取副市长的古玩了,蓉阿姨一听眼睛就瞪圆了:“这不是去玩命吗?”马上找到邢副局长理论起来。
邢化弓平静地说:“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我只是让小凌上去取点东西。”
“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你是不是搞错了?”蓉阿姨质问道。
没等邢局回话,副市长家的那个单元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从六楼的窗户里爆出火光和浓浓黑烟,无数碎片和废渣崩落下来,溅得到处都是。
我的一个同事大喊:“不好,燃气爆炸了,小东还在里面!”
邢化弓这时惊得目瞪口呆,蓉阿姨又急又气,她跺了两下脚后连忙和闻声赶来的消防员一起展开营救,奈何找了半天也不见我的踪影,大家都以为我被炸得粉身碎骨了,纷纷哭了起来。
蓉阿姨气得冲到邢化弓面前大喊起来:“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去把凌小东还给我!”
“沈局,你冷静一点。”
“冷什么静,你想让领导开心为什么自己不上去?我告诉你,要是凌小东有什么闪失,我就跟你没完!”
正在大家心急如焚的时候,我突然浑身发黑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见到我以后兴奋地把我围在中间轮流拥抱,蓉阿姨也冲到我面前,我以为她也要拥抱我,她却二话不说给了我两记耳光,打得我直发懵。
“混蛋,消防员都不能直接进去,你就敢冒险进去了,你不要命了吗?”她训斥我的时候满脸都是怒意,眼里却闪着晶莹的光。
我傻呆呆地说:“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邢副局长过来安抚了我一下,接下来居然问:“那些收藏品拿下来了吗?”
我用手一指远处的十几个旅行袋说:“都在那边了。”
蓉阿姨看到邢局还在惦记副市长的古玩,整个人都快气疯了,她拎起一桶脏水就冲了过来,几个同事都没拉住她,我见状不妙,急忙挡在邢局面前,结果她把半桶水都泼到了我的身上,一股脏水的异味马上传了出来。
“疯子!”蓉阿姨罕见地暴怒无比,她冲着邢局大喊着,完全失掉了平时的沉稳与冷静。
几个同事见势不妙,急忙拥着邢副局长去见副市长,现在正是他该表现的时候了。
“傻子!”蓉阿姨又向我喊了一声,把剩下半桶水也浇到了我身上。
大家赶紧把她也拉到一边,我苦笑地看着浑身脏水和黑灰的自己,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泥人了。这一晚上先遇火情,再遭水攻,真是水火无情,人也无情。
几天之后,邢副局长果然得到市领导的表扬,还跟副市长一同吃了饭。只是他交给上级的报告里对我只字未提,蓉阿姨非常生气,到梁政委那里去申诉,反被他告知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计较个人得失。
蓉阿姨真地很愤怒,很罕见地跟梁政委拍了桌子,梁政委等她发泄完以后才耐心地劝她把眼光放长远,邢化弓肯定会高升的,以后他在市里工作对我们只有益处没有害处,还是不要得罪他。
梁政委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蓉阿姨若是坚持己见反倒显得气量狭小了,她失望地退出来,却看见我穿好衣服要往外走,纳闷地问我:“这么晚去干什么?”
“晚上有行动。”我边走边系衣服上的扣。
“什么行动?”
“晚上副市长去参加同学聚会,邢局让我们去保护一下。”
“凌小东!”她气愤地喊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干什么?”
“你跟我出来。”她大踏步地出了局里大楼的门。
看她的样子很生气,我只好跟了出去。可是她在前面飞快地走着,任凭我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回头。最后我只好快跑几步追上她:“沈局,您找我有什么事?”
蓉阿姨猛地转过头盯着我,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你是不是受虐狂?”
“您是说邢局的事吗?放心,今晚不是苦差事。”
“他就会推过揽功,上次害得你差点送了命,你怎么还给他跑腿儿?”
“他是领导,能不听他的吗?”
“我也是你的领导,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马上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现在就在听您讲话嘛。请问有什么指示?”
“你肯听我的吗?”
“当然听了。”
“好,我命令你,今晚不要去参加他指派的行动。”
“嗯……好吧。”看着她铁青的脸,我觉得还是顺她的意比较好,于是给邢副局长打个电话请假,他略显不悦,但还是准了我的假。
蓉阿姨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说:“以前你不是最桀骜不驯的吗?怎么现在变得像个小媳妇了?”
我“嘿嘿”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前几天还说没有抱邢局的大腿,怎么现在又想通了?”
“不是抱大腿,是跟领导搞好关系。”
“我看你就是犯贱,不被人使唤就难受。”
“同志,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好吗?”我耐心地说。
“谁是你的同志?同你个鬼,志你个球。”她的火气依然很大。
“妈,您最近的脾气太大了,我建议您出去旅旅游放松一下,也可以缓解压力。”
“我不需要放松,也没有压力,反正我上怕领导,下怕同行,当上副局长也是靠别人立的功劳,我还有什么脾气?”
“您还在为我那天说的话生气吧?我郑重地跟您道歉,您就原谅我吧。”我急忙说。
“不,你一点儿都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会保护下属,没有维护你们的尊严。”
“您现在好多了,很像个合格的领导了,不过您前段时间把我折磨得太惨了,有点过犹不及。”
蓉阿姨幸灾乐祸地说:“听说你在精神病院干得挺不错的?”
“还行吧,就是那七朵金我有点受不了,她们总吃我的豆腐,而且她们是精神病患者,做什么危险的事都不犯法,我可惹不起。下次别再派这样的活儿了,真的吃不消了。”
“不会吧,你最擅长淫人所不能淫,还有你吃不消的?”
“我对付正常女人还行,不正常的实在搞不定。”
她走到自己的吉普车旁打开车门上去后,发现我站在原地不动,放下车窗问我:“你怎么不上车?”
我听了精神一振:“我没听错吧?您让我上车?”
“对呀,不敢上吗?”
“不是不敢上车,我是怕您喊非礼。”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你要是敢非礼就试试。”
我被她从未有过的凶恶眼神唬得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乖乖上了车。
上车以后我规规矩矩地做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不说挑逗她的情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放肆地看她。她一脸严肃地发动车子,缓缓驶出了公安局。
车子开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寂寂无语,她冷冷说道:“话痨今天怎么不说话了?”
我小声说:“这段时间被您治得那么惨,话痨也变成哑巴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
“你真的怕我了?”
“没有,没有。”我干笑了两声。
车子继续往前开,我还是寡言少语,这让蓉阿姨觉得有点不习惯,她忽然觉得不爽起来,以为我在用沉默与她对抗,这分明就是肇事逃逸的态度,难道以后都要像这样在冷战中对峙吗?恐怕到了以后就没有“战”而只剩下“冷”了。
她越想越郁闷,禁不住又冷冰冰地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和我拉开距离,以便今后跟着邢副局长青云直上?”
“都说了跟他没关系了。”
“你之前不是赞美他很有魄力吗?”
“随口说说而已,您怎么连男人的醋都吃?”
“放屁,我是说你有了外心,想换老大。”
“换什么老大,您别胡思乱想了。”
“我胡思乱想?为什么你今天见了我连个屁都不放?”她不满地说。
“刚才在车下我已经放了好几个了。”
“上了车以后为什么不放?”
“我觉得今天的气场不太对,屁放多了怕您不高兴。”
“别来这套,你是巴不得离我远一点吧?”
“车里不是有您不愉快的回忆吗?我现在讲多错多,还是少说话为妙。”
蓉阿姨见我一直在敷衍,气得数落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平时就数你干的缺德事最多,你倒学会沉默是金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大尾巴狼。”不管她说什么我都照单全收。
“你以前对我什么样,现在对我什么样,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以前你什么事都管,现在就装成陌生人,显得你很有深度,很有内涵,是吧?”
“……”
“又开始扮深沉了?”
“不是……”
“你到底怎么了?故意不说话是吗?无声的反抗是吗?”
“我一直在说话呀。”我解释说。
“骗谁呢?你以前是这样说话吗?”
“……”我没吱声。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吗?”
“现在换词儿了,是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这句话说得没错,你真的是越来越坏、越来越变态了。”
“……”我又选择了沉默。
“凌小东!”蓉阿姨再也忍不住,她大喊了起来,“你就一直这样装哑巴吗?”
“妈,您今天有点不对劲,”我疑惑地看着她,“是因为邢局的事吗?我跟您说,他一定会去市里工作的,只要他一走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他吗?”
“他也不是我的老大,您才是,我不会背叛您的。”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怕继续挨收拾,您天天派我去最艰苦的环境执行任务,我快要挺不住了。”
“挺不住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您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去找您申诉不是触霉头吗?万一给我加刑怎么办?”
“所以你就消极抵抗,处处躲着我?”
“唉,前一段时间纠缠得您太紧了,搞了那么多事端,怕您烦我。”
“我不烦。”她低声说。
“什么?”我追问了一句。
“我是说,你对我的事一点都不关心,上次我说要结婚,你连个屁都没放。”她解释道。
“怎么会呢,我不但放了,还祝您结婚快乐呢。”
“混蛋!我要的就不是这个!”她又喊了起来。
我被她的声音震得有点头晕:“那您让我干什么?帮您筹备婚礼吗?没问题呀,我明天就带人开始操作。”
“凌小东,你想要气死我吗?”她的声音更高了。
我觉得头更疼了,指着路边说:“妈,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样好了,您把车子靠边,让我下去吧。”
“你想逃跑吗?”
“我待在车上只会让您更生气,还是让我先撤吧,您一个人待会儿消消气。”
“畜生!你还在气我!”她居然抬起右手要打我。
我吓得急忙托住她的右手:“求求您别发火了,专心开车好不好?”
“那你还下不下车了?”
“我不下了,就是您开到俄罗斯我也留在车上,成吗?”
蓉阿姨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的路况上,嘴里也没闲着,开启了对我的狂轰滥炸模式,我不敢顶嘴也不能沉默,偶尔还要回应几句。
她今晚憋了一肚子的火,从梁政委的办公室出来后就极为郁闷,得知我要给邢副局长做事后就更加愤懑,把我拉上车后本期待能说些交心的话,谁知我讲话半遮半掩、惜字如金,竟似要跟她拉开距离,这使她的愤怒达到了顶峰,现在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这下我知道一个女人打开话匣子以后是有多疯狂了,她的嘴像机关枪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向我开火,先是骂我被邢副局长欺负成那样都不反抗,是个窝囊废,接着指责我是真正的冷血动物,对她的事丝毫不关心,应该拿去挖坑活埋。
我被她训得体无完肤,脑子都快炸掉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濒于崩溃的状态。我此刻无比希望自己没长耳朵,因为她的声音正像一把大锯把我的头部割开。我只恨自己没长翅膀,现在只想逃出这辆车,最好有枚火箭马上把我发送到外太空去。
本来从公安局开到蓉阿姨家用不了多久,但是她领着我绕着城区转了好几圈,只为了不停歇地骂我。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愤怒,仿佛把我当成了杀父仇人,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恨我。
感谢老天,她大概是骂累了,终于把车开到了她家楼下,我下了车就想跑掉,她“嗖”地一声拔出一把枪对着我:“别动!”
我急忙把手举起来:“妈,不要开玩笑,当心走火。”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我是猜的。”
“猜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走,跟我上楼去!”
我很意外:“上楼?您不怕我吗?”
“怕你?借你个胆子,再敢作妖就别怪我不客气!”她晃了晃枪口。
“好吧,您把枪收起来,我跟您上楼就是了。”
到了蓉阿姨家后,她打开门让我进去,我站在门口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不肯进去,她推了我一把说:“为什么不进去?”
“就在门口说吧。”
“你以前不是最想进去吗,还藏在快递的箱子里让人推进去,现在怎么又不敢了?”
“嗐,您就要结婚了,我不想破坏您的幸福生活。”
“废什么话,滚进去。”她猛地一脚踹在我的屁股上,把我踢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