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问题来了。
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把尸体送到张家人面前?
她这几日绞尽脑汁想得就是这个问题。
首先,她不可能去仙界。太危险也进不去。
所以她只能在人魔两界找门路。
雾发愁地把自己的嘴唇嘬成一个尖尖。
她真的没有门道啊。
不是没考虑过直接把尸体丢在灞帝的帝宫前。
但这个办法有个弊端。
张青焰的尸体被妖身爆炸摧残得惨不忍睹,除了他家里人大概没人能认得出他……她是靠着那块青鸟吊坠才认出来的。
灞帝并不知道张青焰佩戴着青鸟吊坠,她就算写一封信告知灞帝,灞帝会信吗?
有风险,这个办法不稳妥。同理,丢在任何一个能联系到仙界的贵胄势力主面前都不稳妥。
一定要找一个既信任她又有够格身份的人。
雾笑了,苦哈哈。
通缉犯一个,哪里认识这种人!
雾隔空抓了一把雾气。凝望着指尖,雾的眸子更加如墨漆黑。
其实她并非完全没有门路。
可她有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想低头的人,还有感觉上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不想再有关系的人。
“还是随便埋了吧……”
干嘛为难自己?雾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愉快地解决了难题。
难题有了答案,行动有了目标。雾脚步轻盈,没多久就来到一处阴凉山洞。
张青焰的尸体被雾临时安置在此。移开虚掩的树杈,雾进入山洞。望着不远处的尸首,她隐隐觉得有异样。
尸体位置似乎不同……有人闯进来过?
她快步到张青焰身边,跪地察看。
尸体腐烂了?
雾不可思议地确认着情况。
意识到尸体腐烂后,恶臭的味道再也不受遮掩地闯进鼻腔。
“怎么会?”雾呢喃着。她记得仙家的尸体不会腐烂发臭。
她察看尸体,很快注意到一处不同。
胸口的位置何时多出了一道刀口?不对,怎么会有刀口呢!
雾摸了摸刀口周围的皮肤。皮肤微微潮湿,按压下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
果然是新开的。
雾将张青焰翻了个身,想确认他背后的情况。刚刚把人翻过来,眼前的一幕立刻将她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张青焰背部有一个比拳头还大一圈的黑洞,位置正在心脏处。
雾赶紧凑近那个黑洞,浓烈的腥臭味差点把她熏吐。
忍耐着呕意,她确认张青焰的心脏已被人剜去。
那个剜心人先是尝试从正面刨心。奈何张青焰正面胸骨完整难以破开,于是放弃从正面刨心的打算转到了背部。背部胸骨被机关石爆炸直接命中了两次碎裂了许多,心就是从背面的碎骨间剜出来的。
“草!”
雾忍不住骂了一句。她气愤地站起来,在山洞里来回踱步。
一刀?怎么可能只刺一刀?
雾又走到尸体旁,把张青焰翻过来。
胸口依然是一刀刀口。
一个剜心人从正面下刀,碰到胸骨阻隔后立刻就放弃了从正面剜心。
不,这太不寻常了。
是个人都会再尝试几刀,确定正面无法刨开后再从别的地方下手。
除非这个人知道张青焰一身仙骨,寻常办法割不断骨头,还知道他身上必然有地方骨头碎了,这样才会在只砍了正面一刀后立刻转向……
剜心的可能是杀了张青焰的那伙人……
“所以他们杀你是为了剜你的心?”
雾不由发问。张青焰已死,自然不能回答她。
残破的躯体诉说着死前经历过的残忍虐杀,被觊觎心脏是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雾眼皮颤了颤。
或许那夜在帐篷里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女孩子,真得认为男女之间的差别是靠着衣服区分。
笨蛋,如果真是这样也太笨了。
雾把视线转开不断地眨着眼睛,过了会儿她对那具残破的尸首说,“眼睛是进沙子了。”
星星从树杈的暗影间窥看。随着风的吹动,窥视时有时无。
碎星洒满泉水。雾撩起水波洗去手指上的泥土。指甲缝里有许多,她抠了一阵儿洗不干净干脆放弃,脱力地坐在地上。
她把张青焰埋了。不敢刻碑文,所以是座无名坟。不出两年,他的尸体会完全变成白骨。唯一欣慰的是,她可以找到张青焰的心。
剜心人是妖族,草木化身。她在山洞外面轻易地发现了他行走后留下的草木生长异相。想来他当时正用某种法术携带着张青焰的心,因为调动了法力间接催生了周围草木生长。这些生长痕迹十分微小,只有同为草木妖的她能察觉得到。
张青焰的死亡使雾一下失去了调查真相的方向。在不知道如何调查下去前,她只能暂时搁置这件事,转而将寻找法神提上日程。
既然要天涯海角地找神,顺便为张青焰找回心脏也无妨。
雾往东行去。那是大汤的方向。
真相、神明、名字、心脏。
第一个是自我的执念。
第二个是赎罪与偿还。
第三个是此生要履行的诺言。
第四个是心脏仍旧温热的证明。
她总觉得自己和以前完全不同。学会了冷漠自私,学会了事不关己。
或许她一直试图变成那样。可事实证明,经历了利用与背叛、死亡与生存,她终于摆脱了伪善和无私,最后,仍无法摆脱怜悯。
张青焰,我不能接受你的死因。
他们费尽心思杀害,跋山涉水前来。如果这些谋划和残杀仅仅是为了得到你的心脏,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他们引燃自己擅自篡改了你存在的意义。
心脏不该成为你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