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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最坏的结果。一个人死去总会留下痕迹,何况神仙的身体不会腐化。
风柔和地吹动。河面水波潋滟。阳光碎金般浮动其上,像家中小弟眼中常存明媚的生机。童年时期的一幕幕过往如走马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喊得不是父皇母后,而是一声姐姐。
心好疼。捂住胸口仍无法缓解疼痛和焦虑。
这份疼痛不单单是因为小弟生死未卜,还有她修炼的功法带来的反噬——
素心诀。功法如其名,须保持心灵朴素纯净,无念无情。许是修行年份短暂,她还无法做到对外心如止水。
“前日,魔界派人询问两界联姻的事。母后被气得晕了过去,父皇大怒遣返了来使。青焰在灞城出了事,魔族还有脸来追婚……果然残忍愚钝。”天乾长出一口憋闷的浊气。白雾状,风吹既散。“那些老神仙说青焰的事绝不简单,不可轻易下判断怪到灞州头上。但是你的婚事要推迟。在找到青焰的下落前,大概都不能。”
坎水点了点头,凝望着眼前的溪流。
“无妨。妹妹听从安排。”
天乾坐到妹妹身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当初你是自己选择的婚事。被推迟了婚期,大抵会有些不情愿。”
坎水淡淡地嗯了一声,取溪水里浸泡的冰凉石子一枚攥在手心。
“姐姐有些多嘴,你别介意。这是个机会。如果你不乐意,可以此作为借口推去婚事。”
“姐姐,青焰还生死未卜!”坎水冰冷的面目松动,不可置信地看着给自己出主意的大姐。
天乾被坎水瞪视却无动摇,反而平静地对自己的妹妹说,“青焰的事和你的事对我同样重要,我不希望你日后后悔。对普通人来说,成婚不一定要厮守。但你和他身份非常。两个大家族的联姻,一旦缔结就不受你个人意愿所控。美满或不美满,你都要接受。”
“大姐姐为何在我的婚事上多管?其他姐姐成婚时没见你说这些……”坎水丢去已经温热的石头又捞取了一颗。
“因为姐姐知道你心里有人,但这个人不是灞帝。”
坎水探入水面的指尖一抖。纤长的睫毛末端挂着一帘白霜,衬托她冰肌玉骨的同时更添几分别样的美。
“大姐姐在说什么胡话?”她自小到大修炼的一直是冰系功法,素来情寡欲淡。
“但愿我说的是胡话。我只想告诉你,这是你反悔的唯一机会。”
坎水粉白色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
她很担心青焰,此刻的激烈心跳也都是因为青焰,没有其他。
张天乾换了个话题。她已经尽了身为姐姐的职责,日后不会为了七妹的婚事遗憾。
“镇荒海之乱、法神陨落,这些动乱爆发伊始分明不到十年,我却感觉过去了很久。父皇母后绝口不提,整个仙界天庭默认为禁忌,我则无法释怀。七妹你有没有好奇过,到底是谁泄露了神明的禁制?”
天乾眸色深沉。粼粼波光晃动时十分刺眼,她眼睛不眨地盯着它们。
“大姐你知道的,我对外面的事并不关心。”
“我曾经和青焰聊起过这个话题。呵呵,他虽然十分孩子气,但面对这件事却很果断。你知道青焰怎么说吗?”
坎水自然摇起了头。
装出来的不在意一碰就破。她想,张家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问题视若无睹。
“大姐,罪魁祸首是那个通缉令上的女人。”
坎水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这句话出自青焰之口?怎么会……
“看你的表情,你并不赞成青焰。是啊,我听到的时候也像你一般震惊。可是我能理解。因为对他来说,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真相什么的,都去见鬼吧。”
“那孩子看起来纯净天真,实际上早在八年前就被恶意缠身腐蚀了。我想绝不仅是他一个。我们张家,到底还有多少人被此所困?”
“逃避是最好的办法吗?如果不找出真相,默认自己家族就是罪魁祸首的想法永远不会消除,我们这一生都会抱着这样的罪恶。”
“姐姐,张家是唯一知道神明禁制的家族。真相不可能有逆转。”坎水闭上眼睛,沉重道。
天乾点了点头,“是啊,所以那个泄露了秘密却不敢承认,让一家子人全都背上骂名罪名的家伙,我至死也要把他揪出来。”
“姐姐?!”张天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个犯人可是家人啊!
“坎水,是你吗?”
天乾冷不丁地发问。
“我?”坎水不由把视线与天乾犀利的视线错开,“怎么可能是我?”心跳如鼓。
天乾嗯了一声,淡淡说:“知道了。”
白鹤降空,涉溪行走。
山谷僻静寒冷,盛开着几株粉白相间的垂丝海棠。
海棠是炎仙子种下的。七仙姬清修的日子,到了春天总会有等待花开的期冀。
“其实青焰还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我找到那名女子,只要她愿意告诉我真相,付出生命我也甘愿。'几万年的平静为何破碎,神明陨落真正缘由,张家罪恶之人是谁……这一个又一个迷,总该有真相。”
青焰,身为大姐我还知道一个其他姊妹包括你也不知道的秘密——
你的心正熊熊燃烧。
这颗心是你青火的来源。只要心脏燃烧,你就可以浴火重生、不死不灭。这是你的本能,是来自青鸟的赐福。
情劫一说大抵正因为此。
情感热烈、敢爱敢恨的你,为情所困实在太寻常了。而青鸟的心熄灭的唯一方式就是自身的绝望——
你会因为爱上一个女人而绝望,熄灭青鸟的火焰,最终丢掉性命。
就算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于事无补。以你的性子,反而会去寻找你爱的那个人吧。
母后正发了疯地找你,她怕你遇见她。姐姐也怕……
丢掉包袱反而没有轻松的感觉。
发白的浓雾从指缝溜走。手掌不再包着小家伙的屁股有些空荡荡的。
她选了个好人家啊。一对三十多岁结婚多年的夫妻。勤劳能干,情感和睦。家里有几亩良田和一些牲口,没有孩子。
观察多日,这家最稳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小累赘给了出去,很顺利地被接受了。
再三承诺绝不会把孩子要回去后,那个警惕的妇女终于展露笑颜,询问起她和这孩子的事情。
“战乱之地被遗弃的孩子,不知道父母是谁。是在一株梅树下捡到的。”
她真假掺半地说着小累赘的信息。
说实话,她心软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养他。可是这无疑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最关键的,她整年颠沛流离,顾全自己已非常难了。
“没有名字,随你们起吧。”
“不吃了,要赶路了。哎,对。我逃荒的,要去大汤……好的,谢谢。”
她接过农妇递来的两块干饼和两枚熟鸡蛋匆匆离开。
能做的是记下这户人家的位置,过些年来看看。
雾一边在白雾林间缓步穿梭,一边用手发闲地触摸一棵棵青黑色树木。
接下来她要处理张青焰的尸首。
雾不满地发出一道啧声。
她觉得自己太道德太善良。
张青焰和她关系没深到要好好安顿对方的程度。处理他的尸体对她来说比养小累赘还危险。一来,张青焰的身份是仙界仙姬——虽然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叫作仙姬,这不重要——听说极受家族宠爱。他的失踪或死亡必然引起仙界高度重视,恐怕已经引发仙界行动了。通缉犯的身份又背着张青焰的尸体,她就是仙界最想抓到的人,境况雪上加霜;二来,她随便挖个坑把张青焰埋了,她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好歹友好相处过,张青焰又没干过什么坏事。关键,她觉得这种被全家人牵肠挂肚的孩子不该不清不楚地消失。
果然,把尸体还给张家人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