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一辈子也不可能道歉的!
绫杳臭起脸来故作蛮不在意地哼哼两声,试图令面前镜子里的人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却在下一秒瞬然垮塌,愁云惨淡的小脸好似一朵开败了的花。
所以说…当时她作死撕这么碎干嘛!!!
反过脸去,不大的床榻被褥之上满是不成形的凌乱纸片,小姑娘几乎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手酸腰酸脖子酸地拼了整整一个上午,得以相合的部分却不到十分之一,还有些许窟窿的碎片怎么也找不到相契的,甚至大多都已然碎得看不出特征…
这明显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甚至连她本人都不确定,她撅着屁股趴在书房地面上一点一点拾起的碎片是不是还有什么未曾发现的漏网之鱼。
要说仙术是有破镜重圆之法,绫杳也的确习过,可她那目前所学的半斤八两,最多将那拼合好的画面复原如初,却不能无中生有,也无法令得这些碎片有思想地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
将那碎片小心翼翼地收拾清楚之后小姑娘才烦躁地一跃扑入了暖烘烘的床榻,塞外的太阳斜斜晒着,绫杳烦躁地将小脸凿入被窝中狠狠蹭了又蹭,头顶的额发呆毛似地翘起两叁根,若是能回溯时空,她几乎懊悔地想要回到昨日将那个没带脑子的自己揍个鼻青脸肿。
绫杳人生生涯的瓶颈与低谷居然出现在怎么与一个人进行简单的道歉上。
毕竟大小姐是从来不需要道歉的…自小到大端是有别人与她道歉的份儿,平日就算犯个小错翘课溜下山去玩对着自家爷爷也只是随口认个错,其实压根心里便没当回事,依着‘绝不再犯,下次还敢’的脾性一路折腾——
好在那个名作玄桓的男人而后突而晕了过去,将他安顿好后,绫杳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整整一夜都未曾阖眼。
男人是在半夜时分醒的。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茶馆便这么地局促,她自顾将自己的房间搬到了临窗瞭院的那一侧,像是失了魂般趴在窗棂旁愣愣地望着那紧闭的书房出神,细耳的风里确乎还参杂着塞边依旧的驼铃声,杳杳摇曳,明明是期盼男人醒来的她却在听到书房传来的细微动静之后若贼似地将那大开的窗棂霎那合得紧紧地。
她不知晓自己这是怎么了,甚至于那时落下的泪,都好像令人莫名其妙。
玄桓…玄…桓…
她不知已是第几次默念着这个名字,一笔一划的结构好似烙刻在骨髓上,那是一种她从未遇过的感觉,令人彷徨又陌生,却好似冥冥之中,她终是会遇到…也许是找到这么个人,塞外江南的愁绪沿着风一路吹进了乾州兑泽,也一路吹进了她的梦里。
像是不自觉地跳下床再度走到了镜前,镜中之人的相貌依旧带着淡淡的愁,小脸的苦意却掩不住那弯弯地、像是天生就适合笑的杏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与镜中人隔着一面薄薄的铜黄相望。
她歪头,镜中之人便也随之如此;她眨眼,镜中之人便也继是模仿…
或有那么长望的一瞬,绫杳却觉得镜中的女子竟这般陌生,就好像…这其实是一副并不属于她的皮囊。
然心下微动,这个念头便转瞬即逝,那足足顶用了近叁百年的小脸又恢复了那股令她熟悉的感觉。
屋内依旧静悄悄地,像是亘古便存在的寂静仿佛将仅剩的空气一点一滴压至极限,小桌上那勉强拼凑而起的女子身躯却独独缺了面容,即使她花了一个早晨翻遍了每一个碎片,却没有丝毫的痕迹。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却又仿佛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