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帐篷在某个男人的授意下,从三顶强拆成了两顶,雩岑只好半推半就地抱着被子又与零随恢复了之前在船舱里的共枕模式,然往常总是话匣子收不住,拉着男人谈天说地又紧催着睡觉的小姑娘今日却有些异常地几乎没说什么话,反是零随都将手里未看完的小册放在床头,俯身揉起膝头的小脑袋来。
“阿随…成仙成神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半晌之后,却见小姑娘颇为怅然地长叹一声,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为何问这个?”
男人有些哑然,却甚少见到雩岑有如此深沉低落的模样。
“有一些事…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你说。”
小姑娘翻来覆去,心里挂记着下午发生的种种,心事重重地颇想找人倾吐,然风尘仆仆归来的璟书却是一脸疲累,对于零随,她却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许在她心里,男人总是那样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就算是从零郁口中知晓他的往事,她却总觉零随的共情能力其实是很低的。
方且还有另一层缘由——
这毕竟是傅溪的私事,她好似也不好朝他人宣扬。
但愈是这样想着,雩岑本就藏不住事的心里更是沉甸甸的,像是怀揣着一只不断躁动的兔子,她心里有许多疑问想说,也想听听别人的想法,别人的意见,但…
“为何不能说。”
零随轻轻的声音好似一弯流淌的光,带着笑意:
“你我本是夫妻,再者,昨日的约定今日便作罢了不成?”
男人显然指的是她昨晚提出的,要两人坦诚以待之事。
“谁…谁与你是…是夫妻!”
小姑娘突而像是只炸了毛的猫,一个激灵便从男人膝头弹了起来。
“不是?…”
她看见零随晃着颇有兴味的琥珀眸一点点逼近。
在她本以为某个男人张嘴便又要说些什么混账的淫词浪语之时,零随却只是轻轻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倾身将她整个人都深深揽在了怀中。
“可孤自眼盲时牵住了那只说着永远不离开的手…便再也没有想放开。”
“阿岑。”檀木的香味好似与泛着清香的夜风都融在了夜里,“孤眼盲,可心不瞎。”
是啊,若早已认定彼此的恋人,都不可称之为夫妻,那只是因世俗伦常的婚姻结合在一起的人,不过只是困在无形铁笼中的傀儡。
“肉…肉麻死了。”
小姑娘小脸绯红地埋在男人怀中,许久之后才闷闷说出这句话来,仿佛在掩饰心口极速跳跃的砰砰声。
略略沉思半晌之后,雩岑方才回过神来,俏红着脸迎着轻拂而进的晚风,大概将下午之事与零随说了个明白。
她或许是个不太擅长说故事的人,但男人依旧心有灵犀地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
“万事皆有定数。”
零随浅笑,迎着趴在怀中的杏眸透来的小目光,又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不必去扰,更不必去揠,人有时候就像树一般,或许横抱的树干倒了,第二年还能长出新芽来,那又是一次的重生。”
“可我还是不明白。”明明眼前这个男人却好似一直在与天道抗衡,却说什么万事有定。
“你本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男人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句,继而又道:
“他不是问你要劫命丹麽?…你若不帮忙,或许他反有别的途径继续收集,就像你永远拦不住一个要轻生的人,勉力令其活着,或许又是一种对于他痛苦的延续。”
“那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麽?!”
杏眸瞪起来,小姑娘有些激动。
然零随的眸光依旧那么平和得毫无波澜:“你又可曾想过,那丫头在你们谈话时的所谓‘碰巧’出现,又何尝不是天命的一种必然。”
“就像历人常说的‘如果’,但如果的之后是什么,没有人可以笃定,就像是一切极为巧合的事…从父神开天地,到神魔大战,再至原灵境目前的境况,这其中的方方面面可以有无数种‘如果’,但这些‘如果’如今变成了必然,却总有人在设想其它可能。”
“所以,过份追求往昔的‘如果’,不若着眼计划将来。”
零随的话,似是每一个字她都明明白白,可合起来说,却又令她有些懵懵懂懂起来,好似听懂了,又好似完全不懂。
或许这便是她一直觉得男人对抗于天命的结果。
如果将来有无数种的可能,那为何不将自己最为满意的一种‘如果’,谱画成必然?
毕竟同样的河流里,也可以有无数条不同的支流,在已定的天命中谋求不定的自命,其实本就是他的命。
“你这么能说,干嘛不去昆仑教书哇——”
雩岑哀嚎,颇又有点秒回她重修两回的昆仑文哲课的疼痛感。
“孤的口才自是另有大用。”
男人眯了眯眼,将小姑娘的抱怨当作夸奖照单全收,满脸自命不凡。
然继而又似想到什么,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坦言道:“孤在军中当军医的时候兼了份帮助些许文盲士军启蒙的活计,孤这才记起你在上界年底便要公考,历次试卷都是白泽命题,孤再略作修改,自是大纲已出,不若每日你下午闲时,孤给你辅导——”
“不不不不…不必操心!”
小姑娘吓得一抖,之前在暮汜那白天上班,晚上做题的噩梦仿佛还历历在目,毕竟她一直颇觉暮汜脾气挺好的,却依旧有时都能被她气到河东狮吼,一副随时暴毙去世的狰狞模样。
若换作零随——
身后一阵恶寒。
她突而感觉自己像是个掉入陷阱的兔子,被男人套的牢牢的。
毕竟当初下令什么若她不考试,就卷包袱回昆仑下乡的,亦是眼前这个臭屁男人!
完全是——
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捏造、凭空想象!
胸中郁结间愤愤气不过,反手报复性掐了一下男人的腰后,只听得一声吃疼的轻嘶声,继而她便被整个人压在了床上。
侧手一挥,烛光闪灭,屋内瞬间漆黑一片——
“你干嘛啊——”
小姑娘娇娇的声音和着些许肢体的反抗声。
“掐孤,你真敢?…”
便听得一阵衣服摩挲的细碎响声,继而便似有什么衣物落地的轻响。
“零随…嗯!…阿随,我错了…哈…别…哈啊……别弄…”
小姑娘嘤嘤的娇啼仿佛能掐出蜜来,更令得黑暗中的粗喘低沉几分,床板吱呀震动——
嗯?明明夜雨已停,又从何而来搅弄的水声?
弯弯的弦月不答,只下意识地,拉过身边游曳而过的浮云,羞涩地掩藏在更深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