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萧齐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门槛,又想起什么似的召了明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派出去杀不渡的人,都撤了吧。”
“萧齐?”
寝殿里有轻盈的脚步声向萧齐跑过来,萧齐脸上的最后一点阴鸷都一扫而空,笑着迎向她来的方向接住了跃进他怀里的她。
小憩了一会的魏怀恩比回宫时候精神多了,高高地被萧齐横抱在怀里之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像天鹅一样缩进他怀里。
“说什么呢,不快点进来?”
明丰关上门,散了刚从寝宫中低着头退出来的宫人,只留下了两位女官守门。
只剩下他们两人在殿内,萧齐总算摘掉了恭敬的面具,抱着魏怀恩坐在榻上捧起了她的脸,眸光专注地将她看了又看。
“怎么好似瘦了些?”
回答他的是魏怀恩凑过来的一个吻,他的手腕被她握着留在自己的脸上,蹭着他的鼻尖软乎乎地说:
“不想听这些,说点好听的不行吗,萧齐,我好想你。”
她坐在他腿上,整个人都像没骨头一样地靠着他,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他都能感受到这次回京之后她的改变。
就像陈酿多年之后揭开的酒坛,仅仅只是抱着她,都能品尝到她散发出的浓烈爱意。
萧齐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下,像个看多了海市蜃楼的濒死旅人,哪怕知道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救赎,也不敢全然相信。
“你也想我吗?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江南的官员有没有难为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瘦了吗?唉,你怎么每次来信都说公事,难道就一点别的话都没有吗……”
魏怀恩比最会讨巧的粘人猫咪还要甜腻,好像把萧齐的脸当成了蜜糖,这里用鼻尖蹭蹭,那里用唇瓣吻吻,说的话也让萧齐快要疑心她是不是梦中被什么魇魔夺舍,才会这样……
萧齐咽了咽口水,实在觉得自己和魏怀恩都要变成糖人贴在一起拉出丝丝缕缕的糖丝,再这样下去哪怕魏怀恩不会如何,他也会先化成糖水。
所以他艰难地把欢欢喜喜粘着他的魏怀恩推开了些许,才算呼吸到了没有任何惑人气氛的空气。
“怀恩……”
他对上她不明所以的杏子眸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别扭的是他,一边快要在她的怀抱和亲吻中溺死,一边又怀疑这样陌生的态度还是不是她本人。
“怎么了?”
她又要凑上来,可是他抓着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萧齐的耳尖和脸颊红了,被她亲吻过的薄唇此时也被他抿了起来,只垂着眼帘看向她按在他胸前也不老实的双手,无可奈何地被她扯开一些衣襟,碰触到了他的胸膛。
“害羞了?”
她眨眨眼睛自下而上找到了他刻意避开的视线,像是才发现他的窘迫一样笑得比刚刚还要开心。
“哈哈,萧齐,你有多久都不曾这样了,难道……”
魏怀恩刚要说他和刚到她身边时一样害羞,就被又羞又恼的萧齐压倒在了榻上。
可是她还是止不住地笑着,好像无论萧齐怎么羞赧怎么气恼都无所谓,在她眼里他怎样都可爱。
她很爱他,这情意甚至已经浓烈到以她那高傲又警惕的心都不屑于掩藏的地步,她再也不会以她的爱为钓饵逗弄他上钩之后才肯施与,她想要如何爱他,就会如何爱他。
萧齐终于对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糖蜜投降,低头再次深深吻住了她的唇瓣,就像拥抱太阳。
真正的太阳已经下山,但他本也不需要那人人皆有的温暖。
她才是永远都会照耀他的光芒。
只是他不得不在她面前遮掩自己的秘密,不能被她知道自己背着她做了多少事。
他觉得心虚,觉得忐忑,他痴恋了这样久的光芒哪怕已经降临在他面前,还抱拥住了他,也照不到他一直拖在身后和脚底的烂泥般的影子。
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从不信命的他,在这一刻的缠绵中终于明白何为天命不怜。
在他以卑贱之身捧出唯一干净的心脏的时候,她看不到他。那是她怀里装着的东西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仅仅从指缝中漏出的一点怜惜与关注就被他当成了宝贝。
那时候他远远比她爱得更多,他的爱如须弥,她的爱如芥子。
芥子已经扎根于须弥山中,在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浇灌中生长得隐天蔽日,甚至能够为这座山遮风挡雨。
现在她终于如他曾经不切实际的期待中那样爱他也依赖他了。
可是他的这座山,却有了不能被她的根系窥探的秘密。
她一定不会想知道,他在江南,在明州,在永州,在东海,在京城,在北境甚至在她的封地杀了多少人。
从第一个敢出卖她的行踪的内奸开始,再到玄羽司中的条条人命,以及为了让她安稳无虞地登上储位的暗杀,他早就堕为恶鬼,比肩修罗。
她说错了,他不是害羞,不是别扭,是因为背后背负的无数罪孽,不敢被暖光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