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儒瞳仁之内光影明灭,最终归于一片寂寥。
“好。”她慢慢地点了点头,这是她欠堕久的。
堕久眼内佛光大盛,“我依然会在你十八岁那年,在同一天,于闵宅外将你叫住。你于此方时空仙缘已绝。这次我不会带你走,我会把你封存于灵石玄棺之内,送往异世,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也不得而知。我已取了你一缕神魂,将来定去寻你。瑾儒,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等我。”
堕久不甘心与自己相守短短数十年。然而,“陌生的时空,未知的世界,从来不曾见过之人。堕久,我已了无生趣,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堕久温柔凝睇于她,“傻孩子,你既然能亲手制造一个可爱可恋之人,怎么就不能再造一个?”
“再造一个?”方瑾儒双眼一亮,随即暗淡下来,摇了摇头,“我已经有了桢桢,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便再生一百个,谁又比得上我那心肝儿掌珠?”
堕久沉声笑起来,“你的骨中骨,血中血,生于你身,长于你手,她能偏差到哪里去?如果你希望她永远是个八岁的小孩子,那么她的心智就不能再长大一天!”
“哪怕性情一般无二,怎么能保证孩子模样生得与桢桢一样?”
堕久叹道:“瑾儒,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你乃天道宠儿!你的基因压倒一切,孩子定然生得与你极为相似。只要生父是差不离的黑发,雪肤,乌瞳之华夏人模样,那么后一个,跟前一个,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方瑾儒讥笑道:“宠儿?天道毁我灵识,绝我仙途,你居然说我是祂宠爱之人?”
“你会在意一只路边的蚂蚁吗?世间万物在祂眼内俱是蝼蚁虫豸,唯有你引起祂的关注,瑾儒,你已入了祂的眼。爱之深,责之切。你与闵西廷叁生孽缘,不得善终,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方瑾儒的眼神冰寒如九泉之水,“祂视我为掌中宠物?如同一只猫宠?”
堕久哈哈大笑,“瑾儒,你总是如此玲珑心肝,妙言隽语,叫我如何不爱你?你是猫,我乃犬,你我岂不比蝼蚁虫豸要幸运一些?”闵西廷却是一头戾虎,盘踞深渊之潜龙。
自己即便是一条狗,也是凶猛无比的獒犬,最终是要噬主的。
纵然高立云端,万世不灭,天道也会寂寞。突然有一天,一个璀璨夺目的灵魂引起祂的注视。
祂掌管天地法则,也为法则所约束,既忌讳天命之子,便无法直接插手人间之事。
想得到那个瑰丽绚烂的灵魂,又想除去自己这条不受管束的恶犬,当日便刻意引了自己到闵宅之外。
堕久那天原是要去寻宪珥之爱女徐碧落,鬼使神差之下到达那一处,见到了方瑾儒——风华绝代的少女,只一眼,堕久便决意取她而舍徐碧落,以致错换了因果,落入天道的罗网,陷入情劫,生出心魔。
天道行的乃一石二鸟之计:由他引方瑾儒入仙途,方瑾儒体内含一缕先天庚金本源之气,天资卓绝,又得天道眷顾,不出百年,定能超脱尘世,飞升之后自然落入天道股掌之中;历来情劫难过,方瑾儒心系天命之子,自己爱而不得,九死一生,极大可能身陨坠入轮回。
天道将自己看作棋盘中的棋子,身不由己,依令行事。却不知,早在见到方瑾儒之刹那,他便洞悉了天意。那样无与伦比的女子,绝无仅有的灵魂,天道想要,天命之子想要,难道他堕久就不想?他乃心甘情愿踏入罗网之中。为了方瑾儒,经历情劫又如何?再大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天道掌控人间生杀,至高无上。祂恼怒方瑾儒白费祂一番苦心,为了其他男人插手天命,触犯天地法则,所以下狠手毁她灵识,绝她此生仙途。恐怕连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此作为内藏私心,隐含嫉妒之意。最不可思议的是,祂竟然耗费神力去维持方瑾儒的肉身皮囊。
对修行之人而言,皮囊好比一袭衣裳,无论多么华美精致,终是要脱去的,羽化登仙,并非虚言。
端看堕久两次建议方瑾儒与他人孕育子嗣,可知他爱重方瑾儒之灵魂远远胜过那具倾国倾城的身体。
天人尚且五衰。堕久佛法高深,早已出叁界,逆五行,不属凡胎,一朝陷入情劫,生出心魔,仍是迅速地衰老下去。而方瑾儒呢,只不过修行六年,且灵识尽毁,她的身体,竟然与十八岁之时一般无二,时间法则在她身上被修改,时光于她而言是静止不前的。
天道对她的钟爱昭然若揭,可笑祂竟以为自己只将方瑾儒视作*爱宠。
天道一直在等方瑾儒自绝生机,重入轮回,这一次,祂想必不会再假手于人,定然是亲自引她入道。
闵西廷乃真正遇神杀神,见佛灭佛之天命之子。方瑾儒在他身边之时,谁也无法强行将她带离。
天道静候方瑾儒断了叁生情缘,而自己,两次带走方瑾儒,须得她心甘情愿。
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堕久冷冷一笑。他如今不就捷足先登了么?他将方瑾儒送离此处时空,从今往后,此方天道再无法掌控她的命运。
至于闵西廷,即便身系此方世界的气运,两个时空相隔了何止沧海桑田,绝无与方瑾儒再见之日。
情劫已破,五十年之内,他定能踏破虚空,斩开这方束缚他的天地日月,前往异世。
这一次,他与心爱的女子之间,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