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雀问她为什么,她的回答则是“三个人里只有自己还没有觉醒魔装,所以有点着急”。
说到这,白静萱顿了顿,她目光瞟向林昀,但是很快又收了回去,好像完全没有这回事一般继续道:
“会不会,就连这个日子,其实也不是我真正的生日,只不过是被随便编出来……”
而为此,如果需要进一步澄清一切的话,或许他也有必要彻底向白静萱摊牌了。
这个答案没什么问题,但它被白静萱亲口说出来,就完全是不同的事态了。
女孩们明显对红思与的归来理解了许多,并且也逐渐接受了这名“新”队友的存在。只不过,理解之余,倒也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
“包括你的老师。”
“你确定?”
“不,这并不是自欺欺人。”
或许,她注意不到,当自己离开之后,身后的车中,“林昀”的身影便散成了一团蓝色的魔力线条。
这一次,林昀没有顺遂她的意思,而是再一次问道:“我可没有说你看了就一定要买,仅仅只是感兴趣,想多看几眼的话,在旁边等你一会也不是不行。”
“你的‘父母’,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是生下你的人,只要他们真的爱护你,保护过你,抚养过你,那么,他们就是你真正的父母。”
知道。
在林昀认真地向她声明了自己和红思与的关系,甚至是自己和翠雀的关系之后,她的确是消停了,不再拿“后妈”之类让人头疼的问题来刺激林昀的情绪。
林昀心中暗道。不如说,白静萱今天看上去这么高兴,其实跟翠雀有着不可分开的关系。
而在这群客流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看上去像是父女的顾客。一名穿着打扮一丝不苟,表情淡漠,颇有职场精英气场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广场中缓慢地行走着。
显然,“生日会”对于白静萱来说是久违的体验,无论之前有怎样的问题,现在的她都希望和自己认识的人共享这份快乐。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场景,白静萱会专程来到异策局的局长室,问他要不要去参加。
说到这里,林昀突然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就因为这么个蠢理由,他把我的生日改掉了,而且一直到死都瞒着我没有说。”
首先便是林小璐。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个节日叫做‘情人节’,而这个节日和我的生日在同一天,都是2月14日。”
这轻飘飘的话没能在办公室之中留下任何痕迹,却让林昀一时失语了。
说完这些,车中又一次回归了寂静。
“去吧。”他对着白静萱摆了摆手,再一次表示鼓励后,便在一旁站定,表示自己不会乱走。
这件事还得从回家和林小璐对峙那天说起:在林昀向林小璐透露了自己异策局员工的身份之后,因红思与归队而激起的风波总算平息了些许。
若非是翠雀这些天对白静萱的关注增加了不少,她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一点。毕竟这个孩子向来都很安静,从来都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插话。
……
并不是说她此前不够努力,事实上,先前的林小璐对翠雀布置的任务向来是不折不扣地完成,论费的心力绝对不少。只不过,这些天以来,她的这种努力开始变得有些执拗,甚至有向白静萱靠拢的趋势。
白静萱点点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我的生日会哦,叔叔要来吗?”
事实上,白静萱不仅放弃了“爸爸”这个原本让林昀头痛的称呼,转而开始喊“叔叔”;哪怕是对翠雀,也放弃了“妈妈”的称呼,重新开始喊“老师”。
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不说话,而是很少会主动说话。如果有人询问她什么,她还是会回答的,但也仅限于此了,基本上不再有更多的交流。
当然,哪怕注意到了也没用,因为这个时候,白静萱对翠雀的称呼已经重新变回了“老师”。
“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叔叔阿姨到我们家,把爸爸妈妈的东西都拿走,然后把我送到了福利院。爸爸给我的八音盒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
“再后来,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父亲病重去世了,我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了我们家的居民登记簿,然后在上面找到了我的生日——根本就不是2月14日。”
这种想法让林昀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强求,便只是带着她继续在商场里闲逛。
更多一点。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现场的黑烬黎明一个活口也没能留下来,也明白了那个似乎是领头的残兽为什么会被折磨成那个样子。
“我不相信,他就把八音盒打开,让我看上面的小人跳舞,过了一会,我就真的睡着了。”
“2月14日。”
“只不过,后来,爸爸和妈妈遇到了残兽,他们……都死了。”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所以基本上不能出门。”
“如果这样说对你来说有点难懂,那就记住这个简单的词语吧——眼见为实。”
白静萱也跟着停了许久,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这是一个很天真,却让翠雀的内心为之一沉的回答。因为它实在是太过于轻巧,也太过于符合逻辑。
郑重其事地说完这句话,他才重新开动汽车,继续向前行驶。
那是一种不安,也是一种期盼。
“……什么?”
似乎是在回答一个很久之前的问题一般,她有些没头没尾地说道:“所以总是只能听爸爸跟我讲故事,他会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高兴的事?”
“真的不买下来吗?”林昀问道。
白静萱一眼便能确认这一点。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也能够继续喊叔叔你爸爸。因为不管怎么样,我也想要在乎的人……更多一点。”
只不过,玩起来时没什么负担,一到林昀说要买礼物的时候,白静萱却又变得拘谨了许多。不管林昀提议什么样的礼物,她都是一副略显抗拒的模样,显然认为“收下礼物”这件事会显得自己来找林昀变得动机不纯。
——“叔叔和老师不打算结婚的话,也就不会领养我了吧?”
“我会头痛,是因为我是怪物,而八音盒,其实是爸爸做出来,用来控制我的东西。打开八音盒,听着它的声音,残兽就会睡着。所以我也会睡着,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失控了。”
说是来买礼物,但其实就是逛街,一路上,林昀已经带白静萱游玩了不少东西,比如购物中心里的室内滑冰场,又比如说专门划出一块区域的高级头显体验区……这种游玩项目虽然对时常逛街的人来说不算新鲜,但白静萱对此倒是不亦乐乎。
“记忆里的东西是什么?”林昀追问。
在此事之前,也是湖畔春天的袭击事件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白静萱在秘密基地的表达欲望明显是变强了许多的。她会在各种场合努力去发言,以维持自己的存在感,不让翠雀忽视她的存在。
雪天的天空很是阴沉,灰白的云层将太阳密不透风地遮盖起来,没能给阳光留下丝毫的缝隙。时间才刚过五点,天色就早早变得暗沉,好像已经是夜晚了一般。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难得体现出自己相对幼稚的一面,那就是快乐的阈值很低,不管去玩什么都能够充满兴致。
从她此前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来看,这对她并不是那么轻巧的事情。她的态度不该是这样的。
前半句话,先是让白静萱的神情暗淡了些许;但后半句话,便又重新变得明媚。简直就像是现实版的变脸。
白静萱闻言向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周边的景色已经变得颇为熟悉,显然已经到了秘密基地附近的街区。白雪覆盖的街道与平日所见的景象有那么些不同,所以才让她一时没能认出来。
“你作为人类,不管身上有着怎样的血液,怎样的魔力,只要你拥有人类的智慧,所作所为都符合人类的道德,那么你就是真正的人类。”
然后,他在白静萱有些疑惑的视线之中开口道:“下车吧,到地方了,有人来接你了。”
更加奇怪的是,林小璐开始变得莫名的努力。
“可上个月的时候,那群坏人来了。他们跟我说,我的爸爸妈妈根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也不是他们的孩子,我是一只残兽,是一个怪物。”
对于白静萱来说,‘林昀’终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份,至今也不过是因为一场误会而喊出的“爸爸”而已,其实并不……
他记得白静萱的魔装——天音的外形就是一个八音盒,而魔法少女的魔装往往都和本人的性格和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显然,对于白静萱来说,八音盒似乎是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东西。
……
直到林昀向她提问,她才有些缓过神来,试探着开口问道:“叔叔,你现在……生日是哪一天?”
“……抱歉。”
摇了摇头,林昀略微往后靠了靠,表示自己的决心:“回去和你的姐姐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吧,爸爸就送你到这里了,小萱。”
“对那个感兴趣吗?”低下头,林昀想要参考一下白静萱的意见,却发现女孩已经扭过头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目视前方。
“嘿嘿。”
本身,他就没有向白静萱隐瞒自己身份的理由,只要能够确保这孩子不会说漏嘴,那么表明林昀和翠雀身份的统一性,无疑更有助于自己从旁引导这个孩子的成长。
这意味着白静萱不仅没解开心结,甚至根本不认为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开始隐瞒问题,反而将心结内化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数次试图谈话而无果后,翠雀不得不拉上夏凉,主动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明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此前允许白静萱称呼自己“妈妈”的事。然后,在夏凉有些微妙的目光之中,暂且抛弃这些前提进行了一番商谈,敲定了一个方案:
那就是把白静萱的生日作为契机,用生日会的气氛来取得真心谈话的机会。
他再次停顿了一会,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昀的目光也一直向前平视,没有丝毫投向白静萱。就好像方才抢话并非有意,他也只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因为家中只有父亲一个人照顾我,而他的身体又不好,常年卧病在床,所以我们家一直都很缺钱。基本上只能靠补贴,以及父亲身体好些的时候赚些钱作为家用。”
“本来,即使八音盒被丢掉了,我也无所谓。因为只要我闭上眼睛,依然可以想起八音盒的声音,它就在我的脑袋里。”
都已经怂恿到这份上,白静萱便也不再犹豫,一路小跑到了商店旁,索性蹲在那里,仔细地端详起了那个八音盒。
但这一刻,白静萱的这句话,就好像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给漫天的雪附上了温度。
“叔叔不知道吗?”
只不过,这种“消停”是片面的。因为翠雀很快就发现,林小璐对自己的态度开始变得有那么点不对劲。虽然言谈举止上看不出来,但是在某些时候,她总是会用一种莫名复杂的眼神偷偷盯着翠雀看,而当翠雀回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又侧过脸去,装作在干别的。
但遗憾的是,林昀的回答注定是否定的。
而要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翠雀心里其实也门清——可以说基本上全赖她自己。
“因为,当我后来感觉意识模糊,好像要变成其他东西的时候,那群坏人里,有个人在哼歌。”
“叔叔,他们说我的名字是假的,我的爸爸妈妈是假的,我的身份也是假的。说我是一只什么都没有的残兽,和那些讨厌的怪物一样。”
而这,才是最糟糕的一种的发展。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依然能够记得,在独自前往湖畔春天的那个午后,当白静萱滔滔不绝地向自己炫耀,向自己解释一切的时候,自己从这个孩子的神情之中读出来的感情。
雪落之日的天气很冷,哪怕室内开着暖气,但在偌大的异策局中依然有一股驱不散的阴寒。融化在窗外的雪不断地从屋内剥走热气,让寒冷不断地向屋内侵袭。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后终于变成了一路小跑,然后,就这样冲到了翠雀的怀里。
他望着面前这个笑得似乎很开心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微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或许,她注意不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似乎仍然留有不久前触摸自己头顶的余温。
这些对于一个过生日的孩子来说,都是没有必要去注意的东西,也是可以不存在的东西。
薄雪纷飞的隆冬之夜,她在陌白的路灯下抱住翠雀,抬起头张开嘴,却是久久无言。直到翠雀也握住她的手心,她的眼神才越发闪亮起来,最终,带着笑容,重新开口唤道:
“妈妈!”
而这一次,这份呼唤,再也不会发生改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