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九个选侍平日连炭盆都不烧的,只在火炕里烧最便宜的煤,白天黑夜的坐在炕上取暖做针线,王府养不起绣娘,一应针指都是王妃带着府里的人自己动手做的。如今过了一个多月,迟迟不发月钱,我们也不敢问王妃。”
魏采薇听得目瞪口呆:我只知道裕王府穷,但却不知裕王府穷到了这个地步!
魏采薇低声问:“王妃想要利用你弄钱解燃眉之急,裕王对你如何?”
李九宝羞怯的低着头,“先头的裕王妃走了两年,王爷对结发妻一直念念不忘,把先王妃的东西都搬到前头书房里,时常睹物思人,连王妃都不让进,我一个妾,就更没有立足之地了,只是我颜色稍比别人好些,有些宠爱。”
李九宝说的有些谦虚了,裕王还沉浸在丧妻丧女丧子的悲伤里没有走出来,很少宠幸妃嫔,她在裕王府的侍妾从算是“盛宠”。
李九宝对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以色侍人,岂能长久?新鲜几日,若一直没有子嗣,怕是要丢开了。”
魏采薇赶紧安慰她,”你才十六岁,不着急,这个年龄生孩子,你辛苦受罪,孩子也容易站不住。你先把身体调养好,过个两年,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孩子身体不好夭折,还不如不生。
魏采薇给李九宝把脉,发现她气血耗散,下元亏虚,问:“你不是在月经期经常小腹冷痛,严重时疼到不能自已?”
李九宝连连点头,“正是,尤其是天气冷的时候,我要在冷水里洗菜洗碗洗衣服,就会很疼。不过,马厂胡同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如此,没那么娇贵,疼得厉害时,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有谁会为了这个看大夫。”
李九宝出身寒微,母亲早逝,一人包揽所有家务。
魏采薇说道:“你子宫虚冷,此时不易孕育胎元。”
李九宝听了,面色惨白。
魏采薇询问了她的经期,得知这个月快要来了,忙要李九宝躺下,用艾条灸了她的气海、关元、中极和气冲四个穴位(注1)。
艾灸完毕,魏采薇给她开了何首乌丸,要她在每次经期用温酒化开服用,说道:“以后每月经期之前五到十天,我就来为你艾灸一到两次,经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身体亏损不是一朝一夕,治好也需要时间,要放宽心。”
给李九宝治病,魏采薇说道:“要户部还钱一事,我回去和朋友商量,想想法子,只是我人言微轻,不敢打包票的。若真能办成此事,你在裕王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魏采薇安慰受到打击的李九宝,其实自己对此挺悲观的:严世蕃是个贪婪钱串子,送钱容易,要从他手里抠钱,难于上青天!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谈允贤《女医杂言》不孕一节,何首乌万字也是。
严世蕃瞪着独眼:听说有人找我要钱?
魏采薇:我,女主,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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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误打误撞
裕王妃盛情相邀, 魏采薇就在李九宝房里里吃了晚饭,裕王府如此艰难,居然还凑了十个菜, 两个汤, 还有一个暖锅, 配着切片的牛羊肉片还有蔬菜菌菇。
当然, 论吃食奢侈肯定不如陆府, 陆府到了深秋, 还能吃到暖房里种植的小黄瓜,裕王府的蔬菜只有白菜和地窖里种植的韭黄。但魏采薇也晓得, 这已经是裕王妃能拿出来的极限了。京城普通人家只能吃大白菜。
裕王妃平日吃饭, 菜从不过五味。
魏采薇的筷子只碰了暖锅和两种菜, 其余鸡鸭鱼肉等皆没有动, 寂然饭毕, 李九宝要送魏采薇出去,被她拒绝了,“外头天冷风沙大, 你经期将至,要注意保暖。”
魏采薇走后,李九宝把没有动过的菜装在食盒里, 要丫鬟送到以前同院的八个选侍房中,大家一起改善生活。
魏采薇蒙上眼纱,系上面衣(口罩), 还戴着一顶面纱一直垂到脚踝的帷帽,把全身都包起来,以防风尘,走出内院, 上了马车再一一摘下来。
马车里已经摆着裕王妃送给她的诊金,五两银子、一筒松江三梭布。这个诊金和她看过病的豪门贵妇比起来是最低的,不过,裕王府穷到给九个选侍摆酒都需要裕王妃偷偷典当头面首饰来撑场面,估计这个诊金拿出来也不容易。
魏采薇将五两银子给了保护她的陆府侍卫首领,“今天辛苦了,拿去和兄弟们喝酒。”
魏采薇如今寄人篱下,出手当然要阔绰一些,不然会惹人嫌。尤其是在这种风沙天出门,她又不是陆府正经主人,要有所补偿。
侍卫收下了,马车出了裕王府,行驶在阜成门大街上,陆府的马车豪奢,车窗还有玻璃,魏采薇靠在车窗,看着风沙刮过玻璃窗。
市井百态,人间烟火。甭管是什么恶劣天气,人们都是要挣饭吃的,路边店铺都开着,只留出一扇门,门口挂着厚厚的夹板门帘,方便客人进出。
路上行人比平日少些,但从未断过,都戴着眼纱,捂住口鼻,猫腰弓背,形色匆匆,忙忙碌碌的讨生活。
途径白鹿观时,寺庙门口有小贩推着一辆独轮车,挂着“眼纱”的幌子,小贩戴着黑色眼纱,蒙着面,戴着灰色头巾,穿着黑色大棉袄,双手交叉笼在衣袖里,蹲在幌子旁边等生意。
虽然小贩的打扮像一块黑炭,看不到脸,但是魏采薇总觉得眼熟,她凑近玻璃窗细看,黑炭小贩也转过头,似乎也看着马车。
但是马车跑的快,很快蹲在独轮车的黑炭小贩身形越来越小,消失在漫天风沙中。
黑炭小贩正是汪大夏,陆府的侍卫们打着陆家的旗帜开道疾驰,所以侍卫们虽然都戴着眼纱蒙着面,汪大夏也能看出是陆家人,只是不晓得马车里的人是魏采薇。
汪大夏今日在白鹿观蹲守。白鹿观是景王出钱修建的道观,嘉靖帝崇尚道教,三十几年不上朝,窝在西苑修仙炼丹,还自封为飞元真君,迷信各种祥瑞。
景王为了投其所好,派人四处搜罗什么白龟、白鹿等祥瑞来献给嘉靖帝,讨得父皇欢心。
景王觅得一头罕见的白鹿,嘉靖帝龙心大悦,将白鹿养在西苑,觉得这个儿子孝顺又懂事,给予不少赏赐。
裕王就从来不干这种讨好父皇的事情,性格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丑又硬。
可惜白鹿不到一年就死了,嘉靖帝很难过,景王又拍马屁,说白鹿在西苑天天听父皇念道教经文,得了感悟,羽化成仙去了,并不是死去。
这下戳中了嘉靖帝的心思,修炼成仙是他的梦想,于是又高兴起来,景王乘机又献“好主意”,要给成仙的白鹿来个风光大葬,并且在白鹿的坟墓周围圈了一块地,建了一个道观,取名为白鹿观。
为了讨好父皇,景王时常去白鹿观打醮。这个道观属于景王府的私产,私家道观,只接待景王府和景王的亲朋好友,一般老百姓是进不去的。
如今晋王失宠,举家去湖北安陆就藩,白鹿观还在,也依然靠着景王府供养。所以汪大夏把白鹿观列为监视对象。
太冷了,汪大夏冻得瑟瑟发抖,蓦地隔着面衣闻到一股香气,他转过头,看见对面巷子口有个小贩推着大炉子,炉子上面放着一口大锅,锅里是粗砂炒的板栗。
汪大夏不饿,但是他冷啊,就走过去买了两大包热栗子,塞进棉袄里头的,啊!这个舒服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