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月,汴都已是日光明媚,春意正浓。
因昨日刚下过雨,汴都城的天,便如同被水洗了一夜,万里无云,蓝得耀眼。这样的天气,最是适合各家女眷出游,因此往乾湖去的马车便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地走在了城中。
乾湖边上虽就是皇城,但到底没将整个湖都包拢进皇城的范围内。因此,留下的大半地方,便成了汴都城中百姓出游就近选择最多的地方。
赵臻自随韶王剿匪归来后,便入了宫中,如今也是领了差事,已经在兵马司任了副指挥。这兵马司隶属于兵部,却仅仅只是负责汴都巡捕盗贼,梳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即便是副指挥,也不过才正七品。
只是官虽小,要忙的事却不少,以至于即便是像今日这般家中女眷出游,赵臻都无暇陪同,只能叫赵誉和十郎陪着,又亲点了王府十数名护卫左右不离。
韶王府的马车在往乾湖去的路上,赵幼苓坐在窗边,拉开一丝帘缝往外看,便见着道路两旁来往的商贩比以往多出了几倍。
赶车的车夫,挑着担的小贩,还有没有马车互相挽着手摇着团扇出游的姑娘……什么身份的人都有,一时间,仿佛那乾湖边上的也不是皇城,不过只是谁家的大宅子,外头的人虽进不去,却也不影响他们踏春出游。
这么想着,赵幼苓回头看了眼同样在从帘缝里往外看的赵元棠和顾氏,拉着帘子的手动了动,索性将窗子露出大半。
“外头真热闹。”察觉到顾氏对经过的马匹看了好久,赵幼苓托腮叹息,“好久没跑过马了,早知道这么热闹,就不坐这马车,将大黑骑出来了。”
赵元棠抬眼,屈指弹她脑门,笑道:“胡闹,这么热闹,也不怕惊了马,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在城中确实不好骑马出游,下回不妨去郊外跑马?”顾氏眨眨眼,“世子昨夜答应,说下回休沐,就带我们去郊外跑马松快松快。”
赵幼苓回首,对上顾氏温柔的脸庞,正展颜要笑,却见风吹过一侧帘子,将乾湖岸边那一对对携手相伴的男女送入眼帘。
“子迟,原来汴都这么漂亮繁华。”
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声音甜软,娇嫩嫩的,毫无预兆地飘进了耳中。
赵幼苓霍地扭头,望向赵元棠。
赵元棠已然看到了外头经过的那一对男女,抬手敲了敲车壁,让把式停下了马车。
“二姐……”赵幼苓迟疑道。
赵元棠淡笑不语,只依旧望着车帘外。
帘外站着的那一对男女。男子一袭靛青色道衣,腰系香囊,头戴玉冠,肤色略深,显然是风吹日晒过很久。而男子身侧,并肩站在一位年轻妇人,穿着一身淡黄底小白花的窄薄罗衫,看身段应当已有十六七岁,乌发、长裙随着春风飘动,手边更是牵了一个梳着总角的男童。
两人都面朝着乾湖,虽然没有露出全脸,只依稀能见着侧颜,但男子与皇后和贵妃都像了两份的侧颜,哪里还看不出身份。再加上,年轻的妇人仰头望着他说话时,始终喊着他的名字“子迟”。
戴桁,字子迟。戴家子,皇后意图赐婚的对象。
看着外头的男人,赵幼苓心底翻腾起厌恶来。
崔家的事,没有瞒住宫里。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在崔家被赶出王府的当下就已经得知了整件事。
虽然皇后还没有赐婚,但韶王府和戴家的亲宫里都觉得是结定了。崔家这样,无疑是触怒了天家。因此崔荃还被外放,崔氏甚至被叫进宫中当面训斥。
天子寿诞,戴桁据说会被召回汴都。
赵幼苓曾托了赵臻,也托了胥九辞,往沿海去查戴桁。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护着,并没能从当地查到什么。连赵臻渐渐也觉得,这门亲事若是拒不掉,倒不如应下,兴许也能成全一双美好姻缘。
可她仍旧不允,始终劝说再等等,再看一看。
这一等,这一看,果真就看到了现在的情况——这个男人竟没有把女人和孩子留在沿海,直接带来了汴都。
这和前世听说的不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一直注视着他们,那年轻妇人疑惑地转头望了过来。
赵幼苓没有回避,赵元棠更是直直地打量着她。
“二姐。”看着那个娇媚的妇人,赵幼苓皱起眉头。
赵元棠摆摆手,弯腰走出车厢,站在外面。赵幼苓忙跟着出去,谨慎地护在一旁。
那个男人这时也终于转了过来,眼角含笑,陌生的脸庞上,透着越发清晰的戴家子痕迹。
“戴桁。”
赵幼苓听到赵元棠低笑着喊了声男人的名字。
男人的脸上一时划过疑惑,旋即睁大眼,大喊:“当心!”
第71章
戴桁的一声喊, 伴着街道两旁忽然响起的惊呼声, 人群奔散。
赵幼苓心头一凛, 不等扭头, 马车突然往前一冲, 整个人就扑了出去。
有马车,由远及近而来,接近时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等到擦边经过, 赶车的把式高高扬起马鞭,狠狠一下,落在了她们的马屁股上。
马匹受惊,哪里还站得住,高高扬起两蹄, 作势就要狂奔。马匹突然动了起来, 赵元棠一个踉跄跌回车厢, 压在了顾氏的身上,赵幼苓压根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扑了出去。
眼看着车把式来不及伸手拽, 人就要落地,一阵马蹄声疾奔而来。
恍惚之间,有个身影半边身子伏下马背,伸出手。
“抓住!”
赵幼苓几乎想也不想,紧紧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
那人力气很大,只一瞬, 她便整个人落在了马背上。等她缓过劲来,才发觉身后靠着的胸膛,宽阔熟悉,带着令人放松安心的气味。
“你在这里,经常会遇到这种事?”男人的声音透着不解和揶揄。
赵幼苓松了口气,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