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惊又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么长时间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我心里面越想越气。
眼前的陈彼得还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我身边的这个绝对是个大恶人。
我看向鲁敏,发现鲁敏已经嘴唇紧闭,双眼含泪。似乎她也不能接受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
山口正南冷冷道:“陈彼得,我就纳闷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陈彼得笑道:“你自己以为天衣无缝,你哪里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处处都是破绽。”
山口正南冷笑道:“不可能,老子在中国十多年了,处处小心翼翼,我也从未让那鲁南星看过我的脸,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
陈彼得沉声道:“不错,你是十分小心,你不光改成了鲁平的名字,而且你连鲁平的爱好全都摸得详详细细,但是有一点你忽略了——”
山口正南道:“哪一点?”山口正南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
陈彼得缓缓道:“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杀死鲁平的时候,鲁平已经三十来岁了。”
山口正南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
陈彼得道:“大有关系,你虽然冒充了鲁平的身份,但是鲁平生前的关系你却不可能全部掌握,而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跟你相处了十几年,每隔两年跟你见一次面,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山口正南迟疑道:“你说的是王江河?这个小子的爹?”
陈彼得点点头:“不错,就是王看山的父亲,他父亲可不止一次和你见面,你们俩也算是莫逆了,对不对?”
我心中一动:“我父亲难道是故意和山口正南交朋友?”
陈彼得道:“只不过你不知道的是,王江河以前也是鲁平的朋友,他是在无意之中,再次遇到你,和你攀谈起来,而你始终不知道这一点,你以为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便一见如故。嘿嘿,你太高看自己了,我们北斗七星一脉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和陌生人交朋友?”
山口正南恨恨道:“王江河这个大骗子。”
罗汉喝道:“你才是大骗子。”
陈彼得笑道:“不错,这个山口先生才是真正的骗子,只不过这个骗子并不自知,他还以为他魅力无穷。
“我们北斗七星的人,其实一直都有联系,只不过在暗中。王江河并没有告诉王看山,第一是生怕他儿子知道担心;第二是兹事体大,倘若王看山被卷入其中,那恐怕就会波折迭起,不可收拾。基于这两点,王江河一直没有告诉王看山这里面的诸多事情。
“待到王江河遇到山口先生之后,便觉得山口先生和鲁平截然不同,毕竟不同文化背景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一样?但是这个人又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名字一样,王江河便暗中查访,这才得知鲁平和妻子葛晓明不知何故,在海南忽然就去了日本,十多年后才回来。王江河知道鲁平在日本并没有亲戚,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王江河这才和我致电,我告诉他,先放一下看看,毕竟这么多年了,如果鲁平出事,恐怕早已经出事了,现在咱们看看这个冒牌的鲁平到底要干什么。于是王江河就暗中观察这位山口先生的行踪,数年之间,发现这山口先生居然在四处查找《推背图》。王江河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我于是就派人去了日本,前前后后寻找了两年,这才得知原来这位冒牌鲁平居然是日本山口组的山口正南先生,只不过山口先生负责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刺探情报,盗取他国的国宝。”
山口正南冷哼一声:“陈彼得,想不到你居然下这么大的血本。”
陈彼得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这些都是我们国家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你一个外国人偷走?我知道这个信息之后,便立即召集北斗七星的人,布下了一个局,要引蛇出洞。只不过这条蛇比较狡猾,不太好引,所以这里面需要一个和山口先生不熟悉的人,但又不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要不然山口先生不会轻易相信,于是我们便委托司马会长和司马姑娘把王看山带入这个局里面。”
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司马姗姗身上的人面疮也是司马奕故意做出来的。而我一直是局外人,却因为这个山口正南,才把我变成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诱饵。
因为我不认识山口正南,所以说话的时候,不会露出马脚,而我又是王江河的儿子,所以天然会让山口正南对我有一分信任。
这个陈彼得真的是一只老狐狸。
我看着陈彼得,哈哈一笑道:“幸不辱命。”
山口正南匕首在我咽喉上往前一探,怒道:“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和他们串通好了,来骗老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脖子往一旁一缩,道:“我信,你什么做不出来啊!”
山口正南气道:“你——”
陈彼得笑道:“山口先生,王看山他并不知道这一切,我从国外回来,带着九龙杯,而且大肆宣传,其实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没想到你这么轻轻松松就上钩了。山口先生,做人还是不能太有心机了,毕竟和我们中国人比脑袋瓜子,你是和王麻子比脸上的点,差多了。”
山口正南默然不语。
陈彼得道:“山口先生,我看你还是放下匕首,老老实实跟我们去公安局吧。”
山口正南怒道:“陈彼得你就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跟你去的。”说罢,山口正南对我喝道,“往绳梯那里走!别捣鬼!”匕首在我脖颈上点了一下。
我只有听从山口正南的吩咐,一步步向绳梯那里走去。
陈彼得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一条路。
我心里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困境。
山口正南这一次再也不装瘸了,一路押着我来到绳梯下面,这绳梯只能一个人上下,山口正南随即让我转过身,喝道:“站在这里,别耍花样,要不然我出去以后,就杀了王看山——”
陈彼得沉声道:“山口正南,你逃出去也没有用的,外面公安局的同志早就等着你了。”
我听到身后没有声音,这才转过身,抬头望去,只见绳梯尽头,已然没有了山口正南的踪影。
我转过身,看着陈彼得等人——这几个人到底是好是坏?
也许只有见到我父亲,才能知道这里面的真相了。
陈彼得看着面前的石门,看着石门上的那首诗,口中喃喃道:“后世子孙太平时,鲁班尺废鬼推星。这鬼推星难道真的是你手中的那一具罗盘?”
看来这几个人已经听到我和山口正南的对话了。
我点了点头:“是。不过现在也没有用了,鲁班尺被山口正南拿走了,没有鲁班尺,光有鬼推星也打不开这石门。”
陈彼得微微一笑,道:“鬼推星可能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但是这鲁班尺可就不一定了。”
我问道:“陈先生,外面真的有公安局的人在守着?”
陈彼得笑道:“没有,我刚才是骗骗那山口正南的。山口正南骗了你那么长时间,这一会儿挨咱们骗一下,也是应该的,礼尚往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我们到天眼寺的时候,已经安排金刚报了警,估计警察很快就会来了——这里既然打不开,咱们现在还是出去吧。”
我点点头,众人齐齐转身,沿着绳梯爬了上去。我抬眼望去,只见远处已经有警车开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巨石下面的洞口,想到这个藏匿了数百年的宝藏窟终于要重见天日了,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喜悦。
陈彼得留下罗汉和金刚招呼公安局的人,我和司马奕、王理事、司马姗姗、鲁敏乘陈彼得的奥迪离开了这里,到了玉门旅店,我们住了下来。
一路上鲁敏始终皱着眉,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知道此时此刻,还是要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慢慢消化这些事情。
我躺在床上,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总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一样。
这个始作俑者也不知道是谁,是我父亲、司马奕,还是陈彼得?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门。我起身开门,门外站着司马奕祖孙俩。
我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二人为什么来到我房间,虽说事情已经说开了,但是我心里总有些疙瘩。
我将二人让了进来:“坐吧。”
司马奕和司马姗姗坐在我对面,我则坐在床头,看着这祖孙俩,我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我父亲让你们联系我的?你们当初在司马姑娘身上作假,弄出人面疮,引我到京城,在京城四合院里面说的那番话也全都是假的了?”
司马奕看着我,“嘿嘿”一笑道:“当时说的那番话也不全都是假的,我当年找你父亲,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是真的,你爷爷被人陷害也是真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陷害你爷爷的居然是一个日本人。如果不那么说,你怎么肯心甘情愿跟我们演这出戏?这出戏最主要就是不能让山口正南看出来。这个不是你父亲决定的,是我们商量后的结果,我们觉得你作为北斗七星的一分子,理所应当出一把力。”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不是我父亲主动建议之后,我心里竟然好受了一些。
司马奕沉声道:“你爷爷当年也是为了《推背图》背后的秘密才锒铛入狱,而后含冤死去,你父亲也是为了还你爷爷一个清白,才这么多年抛家舍业,四处寻找《推背图》的线索——你要理解你父亲的苦衷。”
我无言。
司马奕笑道:“好在这《推背图》终于找到,你爷爷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我忍不住问道:“我父亲现在在哪里?这《推背图》既然已经找到,那我父亲为什么还不出现?”
司马奕笑道:“快了,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来这里找你。”
我沉声道:“借你吉言。”但是我心里还是不太相信,毕竟这么多年,我父亲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
第二天我们分道扬镳。陈彼得带着金刚、罗汉去了王理事家,司马奕祖孙俩回了北京,我则一个人带着鬼推星回了天津。
一年之后,玉门关雅丹公园博物馆开馆的第三天,我到了博物馆外面,买完票,跟随人流进到馆内。
博物馆内陈列了从天眼寺里挖掘出来的种种奇珍异宝。我心里始终好奇,没有鬼推星和鲁班尺,那些人是如何打开天眼寺宝藏石门的?
我走到那一卷《推背图》跟前。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一看从天眼寺中取出来的这一整本的《推背图》真本。
《推背图》真本放在玻璃罩中,外面隔着护栏。
我从一幅幅图案前慢慢走过,走到其中一幅图跟前,我停了下来。
画中是一段城墙。
城墙下面写着一首谶、一首颂。
谶曰:
草头火脚,宫阙灰飞。家中有鸟,郊外有尼。
下面是两句颂。
颂曰:
金羽高飞日,邙山踏雪行。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这一首谶、一首颂,我曾经在梅岭秘洞里面看到过一次,我知道这个是说建文帝靖难之役后,下落不明。
民间全都传说建文帝出家为僧。昔年燕王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攻破南京大门。满朝文武惊慌失措,建文帝打算自杀,免遭其辱。少监王越提醒建文帝,说太祖皇帝临终之际留下了一个箧子。
太祖皇帝说后世子孙如果有难,可以打开这箧子一观,箧子里面自有办法可以对付困局。
建文帝随即和众人将那箧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三张度牒,一把剃刀,十两白银,还有僧袍僧鞋,一件当年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袈裟。最后是一张红纸,红纸上写道——从鬼门可出,余人从水关御沟而行。
建文帝当即落发,随后带着两名随从——郑洽、杨能,一路从皇宫地下暗道逃了出去,其后不知所踪。
建文帝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当年郑和七次下南洋,据说也是为了寻找建文帝。找不到建文帝,当年的燕王寝食不安……
建文帝的下落,也许就在这《推背图》里面,毕竟当年朱重八得到《推背图》以后,将真本藏于天眼寺里面,市面上留下来的刻本已然被改得面目全非,尤其是《推背图》里面关于大明的那几幅图案,更是如此。
我来到玉门关博物馆,其实也是为了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这失传已久的《推背图》真本里面找到一些建文帝下落的线索。
毕竟我曾经答应过范家祠堂的老太太,为她找出当年失踪的建文帝的下落。
我喃喃念诵了几遍——金羽高飞日,邙山踏雪行。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
我心中一亮,我知道,我或许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忽然感觉有些异常,似乎有人在悄悄注视着我,我抬起头,果然,在十余米外的另外一个站台旁,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正在静静地看着我。
女子的眼神复杂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