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旅游,主打的是情怀。
这些年,百姓都富裕了,渤海湾沿线城市百姓对海洋的记忆,肯定是深入基因的。
当海洋要被填充,家乡大变样,肯定能吸引一批批游客回乡记录童年的记忆。
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尤其对那些过过苦日子的老一辈,他们珍惜现在的甜,更珍惜苦难时光。
他们和年轻人还不一样,年轻人对乡情没太多感触,反而四海为家,哪里有工作机会,哪里就是家,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但老年人不一样,他们有很浓郁的乡情。
重土难迁,他们进城打工,都是被逼的,为了孩子结婚,为了买房子,为了儿孙能过上好日子,才出来打工的。
他们经历过景泰八年前的困难,也经历过景泰十二年之后的辉煌,他们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他们的思想,跟不上新潮思想。
他们受不了快节奏生活。
他们也是最具乡情的一代,充满回忆的一代。
可是,当他们步入老年的时候,却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在自己家乡安静死去。
他们要在城市里,给儿子闺女哄孩子;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儿女不放心他们回老家;要留在城市里,因为回老家就意味着儿女不孝顺,他们不忍让儿女背负骂名。
而故乡,会在他们的记忆中不停被美化。
思乡之情,如百爪挠心,萦绕在心头。
当闻听家乡要动迁的时候,思乡之情会在顷刻间崩溃,回家是不可能了,那就买一张车票,回家旅游,再看一眼故乡。
而年轻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情怀的。
只有等他们老了,才会知道,自己的家该多么好,而他们的家,则是城市里,城市的楼房总是缺少几分记忆点,也就缺了几分乡愁。
打情怀牌,永远不过时。
旅游的核心,是猎奇和情怀。
渤海湾旅游二者全占。
朱厚煐在大连什么都没看到,直接乘船去平壤。
平壤,也是一座千万人口级的超级大城市,人口达到了2100万,是整个朝鲜北方的人口集中地。
朝鲜有三座大城市,平壤、汉城和釜山。
其中平壤最没有特色。
朝鲜布政使没少琢磨,想开发平壤旅游,比不过大连,赛不过汉城,甚至连北面的长春都不如。
至于朝族特色,别逗了,朝鲜省哪里没这种特色啊,非要来平壤玩吗?
关键平壤物价超级高,东北物价第一高。
这里物价高,主要是运费贵。
平壤不靠海,却又距离海边不远,朝鲜北方勉强能耕种,却养不活平壤两千万人口的。
平壤所有生活物资,都要从黑吉进口。
吉林有海,要么在元山港停船,要么绕行整个朝鲜半岛,在平壤港停船,运费确实高。
另一点,则是平壤四不靠。
平壤上下南北,都没有大城市,距离沈阳、大连、汉城都比较远,无法形成城市群,互助互补。
还有就是,平壤成为大城市,是政治原因,朝廷扶持。
因为在景泰五十年之前,朝鲜省人口都往南跑,汉城、釜山、春川人口太多了,整个朝鲜北部空虚,人口高度密集集中在南部。
而南部地形比北部更恶劣。
朝鲜这块烂地,北部特别烂,南部是烂到了极致。
所以古代中原王朝真看不上这里,真的不想要。
否则大唐怎么可能不要?明清都有朝鲜请求内附的记录,全无例外的拒绝了。
朝鲜,类似于贵州的地形,丘陵沟壑,没个好地方,种地不打粮,放牧没草原。
以本地的地理环境极限,最多能养活两千万人口,还不能吃肉。
如果吃肉的话,也就三四百万。
极限了。
景泰朝的朝鲜,吃的是东北粮食,之所以南部繁华,因为距离东北近,从吉林的海港出发,不用绕行整个半岛,节省运费。
还有一点,则是朝鲜的王都在汉城,有天然优势,其次是气候环境比较好。
在景泰五十年之后,朝廷就倾斜资源发展平壤。
在十五年间,春川人口急速下降,汉城人口也从2700万人,降到了2300万,釜山也从2600万人口,下降到了2000万。
人口北流,也是保护朝鲜土地,谨防朝南土地荒漠化。
缓解北方人口严重空虚的窘境。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朝廷宁愿贴钱,也不能任由人口向南流动。
平衡发展,是景泰朝的主基调。
朱见漭秉政后,在这方面一以贯之。
平壤一份盒饭,敢卖60元,在人均工资3000元的时代,敢卖60元,谁敢信?
这是普遍物价。
京师怎么样,整个北直隶1.7亿人口,繁华到什么地步了,寸土寸金吧,一份盒饭,15元而已。
东北物价最低,长春一份盒饭6元,哈尔滨7元,海参崴6元,沈阳6元,大连7元,汉城8元。
就平壤贵!
贵得吐血,朱厚煐买了几份,打开扒拉扒拉,一勺菜抖半勺,剩小半勺,一口吃的。
“这就六十?”
朱厚煐都觉得在抢钱,作为大明未来的皇帝,他都觉得贵。
关键味道还不咋地,有股卫生纸味儿。
这是最低廉的盒饭,价格最低,不好吃很正常。
他让人去好点饭店去买。
价格单拿回来,朱厚煐都咋舌,小碗菜108,就这分量,一个人得吃三碗。
“难怪这地方人瘦呢,原来是饿的。”
朱厚煐发现,平壤人都很瘦很有型,他以为本地人乐意健身的,现在才知道,是刻薄的。
他让侍从去调查调查民间物价。
结果,他真的咂舌。
一斤菠菜17,一棵白菜44,一斤油菜16,一斤哈密瓜70元……
“这是大明?”
朱厚煐都懵逼了,侍从跑了几个菜市场,价格都差不多。
询问本地百姓,还说大白菜便宜了,上个月大白菜50元呢,顶峰大白菜涨到了70元一斤,谁敢信?
朱厚煐爱吃白菜,他知道,北直隶秋天时大白菜一毛钱一斤,过了储存秋菜期,价格还会下降,最贵的春天时,也就五毛钱一斤,已经非常贵了。
大白菜最便宜的地方,就是东北。
吉林大白菜,储存秋菜时,五分钱,最贵的春天,才一毛钱一斤,黑龙江价格也差不多,辽宁略贵,但不会高于两毛。
大白菜可是北方最重要的冬天蔬菜,冬天里唯一的维生素补充来源,也是家家户户冬天天天吃的东西。
因为种植期短,东北的话,会在粮食收割之后,加种一轮,两三个月成熟,临近上冻时收割。
所以,价格真的很低,平壤贵得惊人,但不能70元吧?真是抢钱。
难怪这地方人把辣白菜当成高档餐品。
在东北,辣白菜家家户户都吃腻了。
“为什么这么贵?”他问平壤府知府。
“运费高呀,蔬菜本就不容易贮存,在药剂使用达标的基础上,储存成本非常高,再加上要从吉林运过来,价格翻了几倍。”
“就算翻十倍,才五毛钱一斤,到这怎么变成的70元?”朱厚煐不信这是运费问题。
“千岁勿扰。”
“70元是最高价,这边均价在40元到50元之间。”
“听臣给您算一笔账。”
“吉林的白菜,从产地运到港口,这段距离的运费,每斤要加一元钱,装货卸货工钱要三元。”
“轮船出港,到平壤港停靠,运费两元钱,不算高的。”
“平壤港运到平壤,要将海船转成江船运输,装卸费3元,运费1元。”
“反复装卸货物的损失,就高达1元钱了。”
“从吉林的白菜,五毛钱一斤出货,没算各道贩子的利润,成本就是11.5毛钱了。”
“几道贩子转手的利润,赚三块五,不算高吧,这样成本就是15元了。”
“而且,朝廷非常注重食安,对于使用药剂量严格控制,不能给大白菜上药,储存难度巨大。”
“储存库一斤成本,最少需要5元钱。”
“再加上用药成本、运输成本、每斤再加一元钱,就是21元了。”
“批发市场的老板,最少赚两元一斤,因为这其中是有损耗的,比如白菜干了,水分蒸发掉秤,所以赚两元钱,都没什么利润的。”
“成本就涨到了23元,各级包装成本,再加1元,就是24元了。”
“菜贩子的利润,毛利润要达到50%才有得赚,因为他们是最后一道,卖不出去、菜被挑烂了、摊位费、人工费、贮存费等等成本,净利润已经很低了。”
“所以,一斤白菜卖44元,这还是朝廷补贴了结果呢,不然要卖到48元,甚至50元,整个产业链才有得赚。”
平壤知府如实道:“您想说,为什么汉城物价就低?”
“因为汉城周边就种植白菜,所以价格低。”
“平壤种不了白菜,附近都是山脉,不搞种植,搞畜牧。”
“您去了汉城就知道了,平壤的肉价,要比汉城低的。”
“平壤是新鲜瓜果类比较贵。”
“汉城是肉食比较贵。”
朱厚煐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这笔账好像不是这样算的。
汉城物价就低,釜山物价更低,就平壤是后妈养的?
其实,平壤知府没敢说,平壤有一笔税,叫回流税,这笔税不是人头收,而是收顶级商家的税。
比如说,不收菜贩子的税,却会收批发蔬菜的店铺税,是要严格保密的。
这笔税金额巨大。
主要是当初建设平壤时的资金,以及倾斜资源,让人口回流这笔费用,都转嫁在每一个在平壤工作的百姓头上。
朝廷有一本账,往平壤砸的资源,约合二百亿元,建设费用、杂七杂八的费用,在二十亿左右。
这笔钱总要回本的。
就设下了这个回流税。
这个税,只有平壤在收。
所以平壤物价奇高,高得令人发指。
可不管谁来算,知府这笔账都很合理,人家也说了,别和汉城比,汉城的肉食贵呀,咱们平壤肉便宜。
还真没错,平壤肉价是便宜,但就差一块钱!
平壤肉价:鸡肉6元,鸭肉4元,猪肉11元,牛羊肉27元,驴肉马肉35元,牛奶一斤6元,鸡蛋一斤3元。
这不对呀。
平壤北面全是牧场,运输成本又比较低廉,路运货运都行,成本并不高的。
汉城就不一样了,要靠朝鲜北部供应肉食,
运输成本要远高于平壤。
平壤确实肉价低,但仅仅低一元钱,算什么低。
等等,肉价确实低一点,但牛奶鸡蛋价格高呀,这里面有鬼呀。
哦,肉价低了一元钱,却在蛋奶价格上找回来,真会算账啊。
平壤知府又给朱厚煐算了一笔账。
从运费,到人工成本,各家利润算了一笔详细的账,朱厚煐听得细致,跟着点点头。
猛然,他又觉得自己被忽悠了:“你叫曾铣?景泰六十年进士?”
“正是微臣。”
曾铣年仅二十岁,就荣登进士第,二榜第十七名高中。
在中枢观政一年之后,主动到地方从科长开始干,屡屡得到晋升,年纪轻轻就执掌一座超级大城市,做平壤知府,兼任平壤市长。
朱厚煐看着他:“孤记住你了。”
“谢千岁牢记。”曾铣也有意思,换了其他官员,直接说回流税就完了,偏偏他就不说。
朱厚煐让他滚了,生气。
接连几日,他都派人去走访,却解决不了平壤奇高物价的谜团。
中枢这些年为什么默不作声呢?
仿佛不知道平壤的奇高物价,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呢。
这里面肯定有鬼。
他详细调查了地方志,发现平壤物价变得奇高无比,是从景泰五十六年开始的,景泰五十年之前,这里只是一座小城市,是老皇帝画了一个圈,然后这座城市就崛起了。
到了景泰五十六年时,人口正式突破两千万,物价就开始暴涨。
中间平壤百姓也闹过,也流失过人口。
朝廷发了些补贴,但杯水车薪。
后来平壤百姓都认命了,不闹了。
朱厚煐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如此奇高无比的物价,平壤房价居然比汉城低很多,是全国同等级城市中房价最低的城市。
这就有意思了。
以这边的高消费,房价应该跟着涨呀。
更奇怪的是,摊贩的利润,还真跟曾铣说的差不多,不太高的,所以摊贩和打工赚的钱差不多。
这些年,有人离开了平壤,也有人又回到了平壤。
因为汉城房价连年走高。
到了今年,汉城好地段的房价,已经到了3500元一尺,而平壤好地段的房价,才2000元。
从景泰六十五年之后,汉城房价连年疯涨,平壤可没涨,维持平稳,最多跑赢通胀。
所以,有人回流。
汉城物价是很香,房价却让人吐血。
平壤物价是高,但房价是真香。
朱厚煐决定去平壤附近的城市去看一看。
却在景泰六十七年十月初九,平壤附近的胜湖发生大地震,预估在7.6级左右。
地震发生之时,整个胜湖,断掉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地震之时,朱厚煐尚在平壤,平壤震感极为强烈,也出现了大桥出现裂缝、有楼房倒塌的事故。
但电话线路没断。
中枢收到地震消息后,立刻组织人救援。
朱见漭亲自给朱厚煐打电话,让他坐镇胜湖,跟随胜湖百姓攻克难关。
同一时间,内阁首辅刘大夏立刻动身,坐镇胜湖。
朱厚煐肯定不想去的,他也担心有余震,万一他刚到又塌了,他可就倒霉了。
所以他磨磨蹭蹭地往胜湖方向走。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平壤府知府曾铣,骑着自行车去胜湖坐镇,亲自组织救援。
他一直以为,曾铣是个贪污犯,平壤奇高物价和他有关,却没想到,曾铣居然身先士卒,敢去灾区坐镇。
要知道,受灾的灾民情绪可不稳定,处置不好,发生民变,中枢还会迁怒官员,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相对应的,大灾意味着大济,意味着发财的机会。
这年头还好一点,天子不用下罪己诏,景泰朝正在破除迷信,君权神授那一套,早就扫进垃圾堆了。
君权神授,能让君权变得神秘,但也和天灾挂钩,皇帝动不动就要下罪己诏。
现在,都是讲科学的年代了。
当初老皇帝破除迷信,朝中官员一致反对,因为破除了君权神授,皇帝就没了法统,还怎么统治大明?
老皇帝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统治,不在于法统,而在于人心,掌握人心,就能统治,丢掉人心,再有法统王朝照样灭亡。
所以,从景泰三十五年之后,朝廷就在逐渐破除迷信。
如今地震海啸飓风,皇帝根本就不用下罪己诏了,只要及时救灾就可以了。
皇权不再神秘,但也无人敢染指皇权。
朱厚煐可不敢深入灾区,而是在空旷的野外搭建帐篷,做临时指挥所。
他亲自指挥。
而实际指挥人则是曾铣。
他发现,曾铣非常有才华,指挥得当、妥善,处置事务十分有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