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刚来的那一天之外,席和颂这几日再没有洗过澡。
不仅是因为自己受伤和瘸腿烧水不方便,也是看那位秦阁主抠门的模样,担心她心疼木材。
然而夏季本就多汗,他越发觉得忍不下去了,于是估摸着夜深人静众人都已经睡下之后,便从厨房提了木桶去打水。
离厨房最近的一口井在后院,为数不多的没有被改为菜地的一片小密林里,席和颂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磨蹭到了密林旁,然后他突然明白为何这里没有被改成菜地了——
在丛林掩映之中,秦阁主正在沐浴。
没有任何香艳旖旎的场面,秦素北身上还穿着薄薄的中衣,赤足站在水井旁,直接提着刚打上来的井水兜头就灌了下去。
若不是天气尚在酷暑,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正在受刑。
席和颂靠近的时候秦素北正在把一桶水灌下去,水声掩住了他的脚步声,故而她没有发现他。
大概是因为面条一样一根直线下来的秦阁主真的没有什么看头,席和颂哒哒地闯了进去,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的哪里不对,直接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水桶,手上气力太大,桶里剩下的半桶水全浇在了自己身上。
“你是不是有病?着凉了怎么办?”他斥道。
秦素北用了一点时间,才确认面前的男人眼神不像是发疯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道。
被半桶水一浇,席和颂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自己也觉得自己刚才有欠考虑,着实有几分尴尬。
但是为今之计,也只好硬着头皮强撑道:“你别管我怎么在这里,回房间去,我给你烧锅开水。”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秦素北挂在树梢上的一条厚厚的毛巾替她披上。
“豫王殿下给我烧水?”秦素北其实已经淋得差不多了,把毛巾裹得严实了一点,她摇摇头,面带调侃,“草民可担不起。”
“我现在只是一介逃犯,承蒙秦阁主收容照料,为阁主烧一锅开水,是份内的事。”席和颂一脸恭谨。
“不必了,我不用热水洗澡,你要是真想帮我的忙,就去找小月分担点事吧。”秦素北摇摇头,见他好像还不死心,只好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体质极燥,所以热的东西从来都不碰的。”
说完怕席和颂不信,还从毛巾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背。
夜风微凉,井水刺骨,她的手却还是温暖的。
“原来是这样,在下唐突了。”席和颂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连忙抽出手,向她长长一揖。
这个人现在才觉得自己唐突了?秦素北挤出一个“本阁主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的笑容:“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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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素北照例拿着席和颂的字去了状元街,先和来得比自己还早的宁逸打了个招呼,还在昨天那个摊位上把东西一一铺好。
“不知秦姑娘今天有什么新的作品?”宁逸走到她的摊位前,面带好奇地关心道。
旧的还没卖出去写什么新的?这宁逸看起来也不是手头宽裕的人,怎么还这么不会过日子。
秦素北暗暗腹诽,面上却不表达出来,只是向宁逸微笑着摇了摇头。
“秦姑娘,今天该降价了吧?”旁边另一个摊位前的书生插话道。
秦姑娘的字写得好,昨天前前后后来了十几个有意买字的客人,最后却都因为一两银子的价钱太过昂贵而离去。
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着,隐隐都觉得有些可惜——不年不节的,十几幅字画得要他们卖三四天呢。
“一两银子,不易价。”秦素北摇头,面不改色地装大尾巴狼,“真正能看懂这字的人,绝对不会嫌贵。”
随着来摆摊的书生越来越多,秦素北和她一两银子的“天价”手书便淡出了话题,连宁逸也跟其他人聊起了颜真卿柳公权,以及今年八月份的乡试。
秦素北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除了小十六小十七还不到六岁,其他孩子,都到了启蒙读书的年纪了。
浮生阁的剑法早就失传了大半,剩下一点连她这个阁主都没学明白,孩子们将来靠武功是没法谋生的。
故而她希望几个男孩子能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女孩子们也能断文识字做生意。
为此她一直都在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