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穷,宁香已经把手里的糯米藕直接扣在宁兰的脑袋上了。亏她还是读到了高中毕业的,居然也拿妇道来压她。
她压着心底暴起的怒气,转身回到宁兰面前,抬起手直要指到她的鼻子上,“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资格讨厌我骂我,只有你没有!讨厌我骂我之前,先把我这么多年花在你身上的所有钱,全部吐出来!”
宁兰也是在气头上,瞪着宁香,“我花你什么钱了?从小到大,我没从你手里拿过一分钱。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从爹爹姆妈手里拿的!我花的都是家里的钱!”
宁香拎着竹篮子的那只手,几乎要把篮子把捏断。她眼底黑成一团,比中秋的夜色还要深几个度。随后她甩起指着宁兰鼻子的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啪——惊颤了头顶的树枝和满月。
宁兰没想到宁香会动手打她,她一下就被打蒙了。脸蛋被掴完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抬起手捂住脸,目光又惊又愣地看着宁香。
而宁香刚才听宁兰说那些话,心底反胃,恨不得杀了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她一手养大的好妹妹,难怪前世到后来,她那么理直气壮地一点恩情不记。
宁香打得手心全麻,可想而知宁兰的脸是有多疼。她放下手没有再跟宁兰多掰扯废话,多说一句就多恶心一分,多愤恨一分。
她盯着宁兰扔下最后一句:“果然都是喂了狗。”
随后没等宁兰从被打中反应过来,宁香便转身走人了。这次她没再停步,沐浴着八月十五的月光,往林家的方向去了。
宁兰捂着脸在原地愣了好一会,一直到宁香的背影消融在夜色里,她才微微回过神来。她咬着牙拧着眉,眼眶是湿乎乎的。
随后她用手轻轻揉两下被打痛的脸,吸两下鼻子,迈开步子往他小叔家里去。今晚一大家子过中秋,全都在她小叔家里吃饭。
到了她小叔家,家里人已经都坐下来准备要吃饭了,她婶娘最先伸着头问她:“阿兰,阿香呢?你不是叫她去了吗?”
宁兰站到人群边,眼眶又是一阵湿润,吸吸鼻子嗓音微哽道:“她不回来,她说和家里断绝所有关系,让我们以后都不要去烦她。”
听到这话,家里所有人脸色都是默契一变。宁金生和胡秀莲的脸色尤其黑,但是现在只冷着脸,却半句话都不说了。
宁兰婶娘眼睛也尖,盯着宁兰的脸又问:“她还打你了?”
宁兰点头,嗓子微哑,“我跟她讲了两句道理,她就打我了……”
她婶娘低低“唉哟”一声,“阿香怎么变这样了?亲妹妹叫她回来吃饭,她都下得去手打呀,看阿兰这半边脸蛋红的。她这大半年在江家受了不少委屈吧,怎么一下子变这样了?”
宁金生和胡秀莲不说话,家里其他人也不说。还是宁兰的爷爷清一下嗓子,看着宁兰说了句:“什么意思呀?要我这个老头子去请她回来吃饭呀?”
宁兰不知道宁香什么意思,这时候宁金生出声道:“别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她想要断绝关系,如她的愿,以后家里谁都不准再去找她!她有能耐,婆家娘家两头全得罪,所有亲戚全不要,我看她下场!”
这话一出,满屋里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看看宁金生一家五口,又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还是小婶娘最先出声,硬笑起来说:“过节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吃饭,吃饭吧。”
***
林建东傍晚给宁香送完粮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家里的自留地又忙活了一遭。他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每天手里都有忙不完的事。
等到天黑回家,刚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屋呢,恰好又碰上了宁香。
宁香看到他也是心里一松,免了她上门叫人的尴尬。她挎着竹篮去到林建东面前,把里面的桂花糯米藕端给他,只说:“实在没什么送的,多做了一盘糯米藕,谢谢队长,希望你不要嫌弃。”
林建东从心底里没觉得自己对宁香有什么了不起的恩情,不管换成是谁,只要是他的社员,他都会去插手管这件事。
这年头人要是没组织,活下去是很难的事情,可以说事事都行不通,他不能看着她遭罪。所以他笑笑说:“客气什么啊?不是都说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东西都送过来了,他也没有不给宁香面子推辞。他客气上两句,便接了宁香手里的盘子,对她说:“要不你留下来吧,在我家过节?”
宁香看着林建东笑一下,摇摇头,“谢谢队长,不用。”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过街老鼠”一样的角色,到哪都不是很受欢迎。村子里认识的人,要么为她好劝她守妇道不要作,要么直接给她翻白眼离她远远的。
林建东看着宁香的脸色,他心里也明白,所以没再多说什么。
宁香也没和林建东多站多聊,送了糯米藕便转身走了。而林建东端着糯米藕转身进到屋里去,家里刚好往桌子上端菜准备吃饭。
他把糯米藕放下,他大嫂子鼻子灵,闻到味道凑过来就问:“建东,你这是从哪拿回来的糯米藕啊?闻起来香的嘞。”
林建东去洗手,洗完手过来一家子坐下吃饭,他看向他大嫂子说:“阿香送过来的,刚好回来在外头遇上了,你们吃吧。”
听到是宁香送的,所有人脸色都微微变了一下。
林母陈春华捏着筷子,看向林建东,“听说她今天在绣坊给她男人好一顿难堪,还和她男人拿离婚申请书闹到了许书记面前,章都盖了,真有这回事呀?”
林建东拿起筷子,点点头道:“明天去公社办离婚手续。”
陈春华眼睛微微瞪大,“她还真要离?”
林建东还是点头,“离。”
陈春华实在不能理解,“这阿香怎么的啦?以前奥,她可是我们十里八乡谁提起来谁夸的贤惠好姑娘。现在居然闹离婚,我们甜水大队,她是头一个奥。”
别人听闲话不说话,林建东接话道:“在婆家过得不好呗。”
陈春华道:“再不好,能比她现在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差?江见海好歹是大厂长啊,厂长夫人,说出去有多面子啊。厂长夫人不做,闹成现在这样,图什么呀?”
林建东看着陈春华,“在江家图什么?图厂长夫人的面子?在我看来,结婚应该情投意合,两个人互相体谅互相照顾。如果过得不幸福,我支持她离。”
林父清一下嗓子,这时候出声道:“就你喜欢多管闲事,离了以后日子不好过她再后悔,难保不怪你。夫妻吵架这种事,就没有人跟着劝分的,劝到最后都是里外不是人。还有你这么掺和,别叫人说出闲话,耽误了自己的婚事。”
林建东无所谓,“我行得端坐得正,我怕什么?”
他大嫂子道:“建东,话还真不是你这么说的。乡下人嘴巴碎,没有的事都能说得有模有样。不管她离不离,嫂子都建议你少管,万一惹自己一身骚呢,是吧?”
林建东还没再接话,忽听他小侄子哇呜一声说:“这个糯米藕好好吃啊!”
他转头去看,只见小侄子吃的正是宁香送来的糯米藕。
小侄子的话把家里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陈春华看她这小孙子吃得那叫一个香,笑起来道:“没出息,一个糯米藕有什么稀奇,又不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