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不再犯瘾时,我们又开始吵吵闹闹,她也会用斗斗嘴来分散我的注意力。这种日子反而轻松,连轻微发作时,她都再不用绑着我,也松开了手铐脚镣,我这才有机会第一次象人一样在地下室里行走几圈。
我这才注意到,画架是蓝色,板凳面是蓝色的。
书桌上,还有一方宣纸摊开着,上面写着“长卷春秋藏苦伤,千年一梦到汴梁”14个行草大字,娟秀、内敛、含蓄,龙飞凤舞,墨迹未干,却自成闺中一派。
绣架上面绷着白绢,李珉用简略的手法,用毛笔勾勒出汴京郊外的景物,青山隐隐,绿水幽幽,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屋舍、草桥、流水、老树和扁舟,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市走来。
在一片柳林中,枝头刚刚泛出嫩绿,使人虽是感到春寒料峭,却已大地回春。路上一顶轿子,内坐一位妇人,轿顶装饰着杨柳杂花,轿后跟随着骑牛的、挑担的,从京郊踏青招募归来,真奔汴河畔……
我大受震撼,原来李珉这么忙,她竟然是在刺绣《清明上河图》,这是在打底。一个庞大浩繁的工程啊,现在底还刚刚起了一个头,绢布上都是朦朦胧胧的毛笔描摹的暗影,美轮美奂。万里长征刚走出第一步,就已经颇具气象!
我由衷感叹,“李老板,你书法和绘画这么厉害啊,千年一梦到汴梁,你这是要绣《清明上河图》吗?”
李珉全无之前的斗争,倒是带着一丝羞涩。她懒散地说,“唉,不过梦想罢了。我从小就有心愿,要绣出这幅长卷。可几年了,忙忙碌碌的,才开了个头……”
“我看你不要绣了,还开什么公司,干脆画画。以我一个不入流的文艺流氓眼光看,你定能成张择端第二。”我说出心里话,当然也有些许恭维。
李珉一点不留情面,“你别捧我,我知道自己斤俩。”
我变得很真诚,“可要我看,你临摹的比张择端还要张择端。”
李珉抿嘴切切笑,面露娇羞,“拍马屁,讨厌,我不过就学他的散点透视法。中国上下五千年,书画博大精深,北宋是高峰之一。你姐我不过略知皮毛,一生理想,一生努力,也是画不过他的,就要绣出一幅,聊以自娱而已。”
“《清明上河图》一幅长卷啊,你都背下了吗?”我疑窦丛生。
李珉说,“当然啦,每一个细节,都烙在我的血脉里、灵魂中。我从小就喜爱这幅画,上学那会能对着这画静坐一天,春风初染上河岸,千年一梦到汴梁。小石头,我知道你拐弯抹角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那画它就在我心里。”
“上河岸边清明事,千年一梦到汴梁。姐你就是个大宋女画家。”
“嘻嘻,怪了,你也这么说,我妈就总嘲笑我是宋朝女人。在中国历史上,只有宋朝主张女子读书,可以与男人一样上私塾,有名的才女也多,如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等等。关于这个,文献记载多了去了,如‘从昔婵娟多命薄,如今歌舞更能诗’,‘天地英灵之气,不钟于世之男子,而钟于妇人’,也难怪在中国文化的高峰之一宋词里,有女词人一席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