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很久以前在那辆破旧的马车上第一次磕到鼻子时无比酸爽的记忆涌上心头。
松手。
照着他的脸给了一拳的弥亚面无表情地说,拳头还举在空中。
被记忆中的酸痛支配着的萨尔狄斯乖乖地听话松手。
弥亚呼出一口气,抬起手。
月光照下来,他的右手手背上有着数道深深的淤青指痕,是被萨尔狄斯一路拽着的时候勒出来的指痕。
萨尔狄斯呆了一下,他问:这是我做的?
弥亚一边甩着一阵阵发疼的手,一边没好气地回答:除了你,还能有谁?
嘶,捏得他痛死了。
这家伙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抱歉。
萨尔狄斯低声说,声音带着点嘶哑。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落下的阴影让他眼底越发黯淡。
他站在那里,目光怔怔地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弥亚揉着自己的右手,抿紧了唇没有吭声。
他很生气。
不是因为自己受伤的手,而是因为那些不负责任的大人们。
上一辈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弥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萨尔狄斯的错。
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要由萨尔狄斯来承担?
那些本不该由他承担的那些东西漠视、恶意、憎恨、陷害、杀意这一样样,全部压在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身上。
最终,一步步将他逼入深渊,逼着他走上了无可挽回的道路。
他成了未来的暴君。
世人唾骂、万众憎恶。
哪怕死去了,也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弥亚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少年。
那只哪怕在国王面前都高傲地昂着头,身姿笔挺的波斯猫此刻垂着头,耳朵搭下来,一副蔫蔫的模样,就连金色的毛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虽然波斯猫傲慢的模样总是气得人牙痒,但是一旦蔫蔫地没什么精神的时候,又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摸了摸他的头。
萨尔狄斯抬头看他,眼神带着几分迷茫,鼻尖还红红的。
明明刚才还一脸戾气,现在露出迷茫的神色又怎么看都像是小可怜,让人想要好好哄他。
下次拽我的时候别再用那么大力气。
弥亚看着萨尔狄斯的眼。
异色的双瞳,有人说,那是招致灾祸的不祥。
他伸出手,握住萨尔狄斯的双手。
用这种力度,知道了吗?
就这么握着对方的双手,弥亚踮起脚,靠过去,额头轻轻抵在萨尔狄斯的额上。
就像是刚才在房间里,萨尔狄斯靠过来抵着他的额头一样。
因为萨尔狄斯已经比他高了一点,所以他得仰着头、垫着脚,才能抵在对方的额头上。
两人的脸凑得极近,几乎睫毛都触及彼此的地步。
弥亚看着近在眼前的异色双瞳。
那是很漂亮的瞳孔,有着宝石般的光彩,虹膜的光泽瑰丽如夜空的星辰。
萨尔狄斯,别一直想那些人,你说过,那些都是陌生人。
他轻声说,
想想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还有我,你得保护我,好好的保护我。
萨尔狄斯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阴鸷在一点点地散去。他小声嘟哝了一声我知道了,语气似乎带着一点抱怨,可他的眼恢复了清明。
他反握住弥亚的手,这一次,他的力道很轻。
额上传来熟悉的暖意,手中有着熟悉的温度,少年闭上眼,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弥亚。
嗯?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丢下我。
嗯。
你说过了,就要做到。
好。
吹来的夜风在湖面掀起层层皱褶,又路过站在湖边的两位少年身边。
眉心相抵之处,深浅不一的金发轻轻晃动着,被风吹得重重叠叠交缠在一起。
等弥亚回去之后,一直等着他的法埃尔告诉他,院子里的男人很早就走了。
弥亚没多说什么。
他说:记住,昨晚除了萨尔狄斯没有其他人来过。
是的,主人,我记住了!
小侍从乖乖地点头,牢牢地将主人的话记在心里。
数日之后,已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火热的阳光曝晒着大地。
王宫的练武场上传来铁刃交击的响声,那撞击声非常激烈,一下紧跟着一下,像是一阵又一阵密集的鼓点。
练武台上,两个高大的身影时不时地交错而过。
宽阔的利剑卷起疾风,破空而出,每一次撞击都强而有力,刀刃在重重挫动中火星四溅。
这场强强对战的最终,以其中一人剑刃的迸裂作为结局。
看着手中剑刃的豁口,特勒亚一边剧烈地喘着气,一边向身前的人躬身,神态恭谨。
陛下的武勇一如当年。
戴维尔王笑了一下,古铜色的脸颊上几道汗水滑落,在阳光下反射着光。
特勒亚,你也是习武之人,该明白一旦武艺寸步不进就是在退步的道理。
这,我
多年过去,一贯耿直的你也学会恭维了啊。
一晃多年过去,我记得,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们都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戴维尔王说,抬头仰望着天空,似在感慨。
一转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你我年纪都不小了。
当初一同走上战场的那些人,或是战死沙场,或是病了、老了,不得不离开战场。
将宽剑拄在身前,黑发的王者双手握着剑柄,叹息着流逝的时光。
如今留下来的,连你在内已不足十人。
陛下
特勒亚啊,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你曾向我宣誓忠诚,而如今,你仍然忠诚于我吗?
特勒亚俯身,单膝跪在他的君王跟前,深深地低下头。
陛下,塞普尔能看到我对您的忠诚。
你会服从我的命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