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心脏蓦然一跳。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一跳。
萨尔狄斯将剩下半块奶糕塞进弥亚嘴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缩回手,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嗯,这个庭院比他的庭院差多了,也小多了,植物花朵也少很多。
啧,边上居然还晾着衣服被子。
总之,很难看。
他一边看院子里的景色一边如此在心底批判着,等自己心跳恢复平静之后,才转回头来。
当看弥亚手中虽然拿着甜点,却垂眼沉思着,没有在吃的时候,萨尔狄斯皱起眉来。
怎么?你不喜欢吃吗?
弥亚摇了摇头。
一口将手中剩下的奶糕吞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萨尔狄斯。
萨尔狄斯,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几名侍从都远远地站在庭院外面,房间里只有两名少年,肩并肩地挨在一起,凑得很近。
夕阳火红的余晖从窗子里斜斜地照进来,将两名少年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
半边身体沐浴在夕阳之中,弥亚开口,开始慢慢地向萨尔狄斯讲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发觉到的事。
无论是意外撞到奥佩莉拉夫人在海神殿中与他人私会,还是发觉特勒亚将军的心腹骑士就是绑架他们的凶手,以及,奥佩莉拉夫人私会的对象是波多雅斯的君王,戴维尔王
以上所有的事情,他全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萨尔狄斯。
没有丝毫隐瞒,同样也不带丝毫偏见。
金发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窗边,火红的夕阳映在他半边脸上,却让他另外半边脸陷入极深的漆黑阴影之中。
左臂搭在桌上,他看起来很冷静,比弥亚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
他没有因为弥亚说的那些事而大吵大闹,也没有冲弥亚发脾气,更没有露出难过的神色甚至可以说,他在听着的时候,神态很冷漠。
细长的睫毛垂着,在他颊上落下沉沉的影子,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隐晦不明的神色。
他看起来似乎是在沉思。
弥亚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萨尔狄斯,有些担心。
冷静可以,冷静得过了头就不正常了。
他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萨尔狄斯的颊。
萨尔狄斯?
被弥亚的手这么一碰,萨尔狄斯似如梦初醒,他抬起眼,看着弥亚。
湛蓝的眼眸注视着他,火红色的夕阳映在那双眼中,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天的清晨,他在海岸边所看到的被火红朝阳染上一层绯红的蔚蓝大海。
他笑了起来,抬起手,握住那只碰触着自己脸颊的手。
暖意从他握住的那只手中传递到他的掌心。
萨尔狄斯对担心地看着他的弥亚微笑。
他说:我知道了。
啊?呃、那个、你、知道了?
弥亚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萨尔狄斯掀桌子的准备,此刻对方如此平静甚至还能对他微笑的反应反而让他很是不知所措。
萨尔狄斯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说呢毕竟从小就隐约觉得不对劲,只觉得父亲和母亲之间关系很古怪,但是年龄小,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古怪。
所以现在听到你说的这些,不仅不觉得奇怪,反而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感。
萨尔狄斯说,语气平静。
当提起他的父亲和母亲时候,他的口吻很是淡漠,就像是说着和他毫无瓜葛的人。
只是,他的手一直都紧紧地握着弥亚的手。
父亲和母亲说实话,对于你说的这些,我甚至都不觉得难过。
他说,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将他们当做陌生人看待了。
所以,陌生人的那些事情,他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倒不如说,这些破事里面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有那个想要杀死他的那个幕后主使。
如果弥亚没有听错的话,那么事情的确很危险。
虽然事情还有些扑朔迷离,让人看不清楚,但是在那次暗杀失败后,短时间里他应该是安全的,但是,那个人会不会为了以防万一,对弥亚下手
一想到这一点,萨尔狄斯心口就不由得一紧。
他抬眼看向弥亚。
弥亚也在看着他,稚气而柔软的脸,看着就给人一种无辜而又柔弱的感觉。
萨尔狄斯之前还有些恍惚不定的心蓦然间就坚定了下来,他用力地握紧掌心中的那只手。
他记起了当初弥亚被纳迪亚吓哭的事情。
他记得,弥亚其实是很欺软怕硬,很胆小的。
他说:你别怕,有我呢。
他不会让别人欺负他,谁都不可以。
听到他的话,弥亚先是呆了一下,似有些错愕,但是很快也笑了起来。
嗯。
少年湛蓝色的眼弯成月牙的弧度。
他说:你要保护我的。
萨尔狄斯又笑了一下,伸出右手捧住弥亚的头。
他闭上眼,向前靠去,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头上。
他的左手用力地握紧弥亚的手。
他需要力量。
可以保护身前的人的力量。
睁着眼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漂亮的脸,弥亚眨了下眼。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反握住了萨尔狄斯那只紧握着他的手。
当萨尔狄斯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墙上的灯火已经点燃。
萨尔狄斯并不知道,当他刚刚离开的时候,有人紧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来人站在庭院的侧墙边,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中,远远地望着离去的少年的背影。
他看着少年那头在灯光下如流光般的金发,似有些出神。
和一样的金发。
萨尔狄斯。
特勒亚的儿子。
同样也是的儿子。
阴影中,男人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明亮和锐利,而显得隐晦不明。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收回目光,仰头看了看,纵身一跃。
来人轻轻松松地就翻过了院子的高墙,落在庭院里,将正站在庭院里发呆的弥亚吓了一跳。
他让法埃尔送萨尔狄斯出海神殿去了,所以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正站在树下犯愁之后怎么办时,突然有人翻墙跳进来,还恰好就落到他跟前,差点没将他的心脏吓得跳出来。
火光照过来,照在来人漆黑的发和古铜色的脸上,那张熟悉的刚毅面容让弥亚卡了一嗓子。
陛、陛下?!
身穿便服的戴维尔王站在庭院中,笑着看着弥亚。
哪怕是以这种方式潜入他人住所,哪怕并未头戴王冠,站在那里的高大男子仍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感。
您怎么会
弥亚在惊讶的同时,心底也庆幸不已。
幸好。
幸好萨尔狄斯刚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