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燿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云哥,你放心吧,什么都不用想,跟着我走就行了。我知道这两天又有好多星际军管理部的人去找你谈话,调查梦哥的事情,但你别担心,等咱们到了第三星系,这些人肯定就找不到你了。咱们也就彻底清静了。
两人一只脚已经踩上了踏板,裴云却站住了,低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一跑,他们更会怀疑我爸有问题?他们会说我,是畏罪出逃。
元燿急了,扭头一把抓住了裴云:但你留在这儿难道就能证明梦哥的清白吗?你现在是关心则乱,没空想这些,但很明显栽赃陷害梦哥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你留在这里,除了要被流言蜚语和没完没了的调查压得喘不过来气,还可能被那个人斩草除根!我绝不同意!
裴云目光闪烁,低叹了口气:还有元叔在呢。
元燿脸上的愤怒起伏了下:别提那个明哲保身的老混蛋了!梦哥出事以来,他连屁都没放一个,你还打算指望他?
裴云语塞。
元燿看着他,眼神中忽然流露出几分迟疑:梦哥你、你不会不想走了吧?
裴云怔住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聚,那一瞬,元燿的眼中依次闪过疑惑、害怕、迟疑和乞求。
裴云哑然张了张嘴,勉强笑了下:怎么会呢。
元燿大大松了口气,喜笑颜开,拉着裴云进入了轻甲机舱内。烛照恰时醒来,礼貌地向裴云问好,元燿匆忙来到驾驶台前输入着坐标数据,口中轻快道:云哥,我真的什么都安排好了,这次你信我,我肯定靠谱。我连咱们在第三星系落脚的地方都找好了
是真的。烛照公事公办地开口,少爷仔细对比了位置、条件、隐秘性、价格等种种因素,共耗时3天零6个小时。
元燿羞恼:让你插嘴了吗!
我认为裴先生会喜欢这座公寓的。
烛照将一个公寓的平面图投放在了环形屏上。元燿一愣,顿时气得跳脚:谁让你给他看的!这是惊喜!惊喜懂不懂!
抱歉少爷,但我持有相反意见。第三星系与首都星生活条件差距很大,提前给裴先生打好预防针,这样惊喜才不会变成惊吓。
你个机甲核少插手我的事
烛照和元燿还在吵闹,而裴云却已看着那公寓的平面图,怔怔出了神。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三室一厅,整体的面积不会超过一百平米,在首都星上甚至都不会见到这么小的公寓。
然而却有人,在这简陋的平面图上,一笔一划写满了认真的笔记。
阳台的位置写着:露台朝南?楼间距多少,每天能晒到多少阳光?
两个问题后跟了记笔记人自己补上的答案日晒时间每天是三小时。很不理想,但可以种一些不喜欢阳光的植物,比如绿萝。
本来标着客卧的地方被划掉了,然后改为了云哥的书房,下面还标注了一行小字记得提前订制机械师需要的工作台。
不止如此,记笔记的人似乎连家具该放在哪里都想好了,一张好好的平面图被胡乱的线条和小字涂抹得面目全非。
而那些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是饱满又热烈的情绪,多到满溢,多到无处安放。
裴云盯着那张平面图,黑白分明的眼眸渐渐变得混沌,氤红晕上了眼角。
他一只手神经质似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用自虐的方式提醒着自己什么事情。片刻后,他终于挣扎把目光从那张平面图里拔出来,艰难地投向了元燿。
元燿
然而元燿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等一下啊云哥。元燿正低头检查着什么参数,好奇怪啊,我刚才推操纵杆怎么没反应?难道是动力系统出问题了?卧槽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给我整这个啊。
元燿。裴云加重了语气。
没事儿云哥你坐着,现在还用不着你出马。主要是这个轻甲也是我爸给我新买的,我还不太会用呢
裴云咬牙,正要再大声叫他,忽听烛照开口了。
少爷。机甲的少年音回荡在机舱内,有几分失真,我被禁飞了。
元燿顿住了。而裴云的心也在一刹那,沉入了谷底。
禁飞?元燿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我的驾驶权限和动能系统都被关闭了。
元燿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问:被谁?
那一刻,令出即行、有问必答的机甲核,竟然犹豫了两秒。
被您的父亲。很抱歉,在他为您购买这艘机甲的时候,保留了我的最高权限。
元燿大骂了一声。
他猛地转身,扑过来一把扯住裴云,如连珠炮般说:妈的我爸知道了!但没事儿,我还留了另一个方案,咱们达成民航重甲走,今晚就有航班
裴云的手冰凉。他没有挣脱,而是用湿冷的五指,反握住了元燿的手。
元燿一激灵,下意识抬头与裴云对视的瞬间,猛地顿住了。
两人无言地望着彼此。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元燿喃喃。
裴云长睫颤抖了下,那浓密睫羽下汇聚的一片浓云阴雨,瞬间更加明显了。
元燿紧瞪着他,胸膛起伏渐渐明显,忽然一把攥住了裴云的胳膊。然而在开口前,他自己的眼睛竟也先红了起来。
你哭什么?元燿的声音也变得嗡嗡,但他依然倔强地紧盯着裴云,一眨不眨,我爸发现了也没关系,我一定能把你带走。
他们就这么,用两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对方。
那一刻他们心里都清楚,狂风骤雨已经到来,冰冷的现实已压在了他们的脖颈上,所有他们曾痴痴想过的幻梦都已化为泡影。
别任性了。裴云终究说。
元燿瞳孔骤然缩紧。他脸上的狂怒显现了一秒,又被压了下去。
你别怕。他的声线干哑,还带着欲盖祢彰的轻松,现在的情况没那么糟。咱们赶紧走,别浪费时间,肯定来得及。
我们走不了的。
那一刻,裴云看着元燿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殆尽,变为了骇人的空白。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他们周遭堆砌。
片刻后,元燿扯了扯嘴角:你什么意思。
裴云没有说话。
元燿扯着的嘴角渐渐扭曲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他英俊深邃的眼窝也变得愈发阴沉,眼白猩红,攥着裴云的五指也一寸寸收紧了。
你现在打退堂鼓了?他的声音很轻,像野兽的低语,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一起走。你现在怎么回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