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而又幽凉的淡香,沾着点南方夏夜的潮气。
楚云声略微抬眼。
煤油灯的光线昏沉黯淡,勾出青年昳丽动人的五官线条,现出一种泡在古画里的细致优美。
那张俊美干净的脸侧过来些,凑近了,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楚云声冷淡的眉眼,像是一幅专注而又漂亮的风景。
“歇一会儿,我来吧。”郁镜之低声道。
楚云声看着他微动的唇,沉默片刻,没有拒绝,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郁镜之笑笑,摘下楚云声的口罩自己戴上,然后拉开隔帘,走到病床前,喊醒了睡着的病人,开始低声询问。
这不是郁镜之第一次来帮忙,甚至楚云声办公室连通着的休息室里,也有郁镜之一张床,有时候忙完了懒得回去,他也会在这儿歇下。不过,这却能算得上是第一次,楚云声可以不必忙碌,而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郁镜之以医生的姿态询问病人。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长袍,绣有云纹,很有些书卷气,让人完全联想不到血洗天明会这种事。
也正是因为这种反差,许多未曾见过郁镜之,只听闻过名声的人,头次见他,都要错愕好久。当然,若是那头次见面,是在他穿着军装提着枪的路上,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楚云声有些出神地想着,直到郁镜之结束注射,走到他面前来,才重凝回视线。
“晚饭用了吗?”
郁镜之问。
两人离开病房,从几名值守病房的手下身边经过,一路往休息室去。
“用过了。”楚云声将东西锁进办公室抽屉,脱下白大褂,拉开休息室的门,按开了灯,“早上我父母来过了。”
郁镜之点点头:“不必太担心,我会安排的。你先去洗澡吧,我来时洗过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怪,但楚云声却没有多想,拿起盆和毛巾,便走进了浴室隔间。
不多想,并不是楚云声思想太过正直单纯,而是自正月十五至今的这几个月,郁镜之都与他界限分明,没再越过雷池一步。
楚云声清楚郁镜之这种顾虑,不论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不够,还是想要给他一位值得尊重的先生般的态度,这种反应都还算正常,所以他也并不强求什么,时日长了,一切也就不言便明。
况且,上次苏州河畔,楚云声自觉两人的感情已有了些进展,也不需着急。
这时候的浴室想要洗热水淋浴是很难的,租界一些公馆有挂式铜淋浴器,但要时时洗上热水澡,却也不容易。楚云声的休息室并没有安装那些,只能接了水冲洗。
洗完后,楚云声穿上自己裁的短裤,披了件短衫便出来了。
休息室的灯已经灭了,想来是郁镜之已经睡下了。
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楚云声放轻了动作,将东西收好,擦干头发,朝自己的床边慢慢走去。
只是快到床前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
郁镜之靠在枕头上,睁开眼看向楚云声。
他脱了自己的衣裳,却换上了一件白大褂,扣子一粒未系,底下舒展开两条在朦胧黑暗中尚白得晃眼的腿。
楚云声坐到床边,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最初是不太在意,怀疑,之后又觉着好奇,有趣,再后来,便想要结交,敬重,保护。”
郁镜之轻声说着话,拉住楚云声的手,让他的手指擦过自己的眉心,沿着鼻梁慢慢向下滑去:“但若是不去算这些,只单单去看什么,就又懊悔。”
“懊悔我来的太晚,不能早些见你……”
指尖落到唇珠上,薄唇便微微开了缝隙,用湿软的触感轻轻吮吻上来。
吻着,里头忽有尖牙咬了下指腹,轻微的刺痛。
郁镜之笑起来:“唉,这话说着可真难够为情,那些讲罗曼蒂克的书我实在是看得不多,学不到什么。这些是真心话了,你要还是不满意,我就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楚云声任他咬着,冷淡禁欲的眉眼也化开一般,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片刻后,他俯下身,手指压着郁镜之的唇舌,抬开那截白皙的下巴,低头咬了下去。
……
半城之隔,同样的夜晚,楚家刚刚送走了一名不速之客。
被管家客气送出门的谈永思面上带笑,只是一转身,却沉下了脸,只有眉头紧皱,目中满是疑惑。
他踩着路灯的光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走到一处路口,忽然转向,朝着谈家布庄的反方向走去。
很快,他来到一家报社的后门,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报童过来开门,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问道:“先生你找谁?”
“找副主编立文先生,我姓谈。”谈永思道。
小报童又关门进去了,过了阵,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回来,重新打开门领他进去。
谈永思进了报社的一间大办公室,里头桌椅不少,地上堆了些书,桌面上也都是纸张信件钢笔,非常杂乱。
他到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片的报贩头子,另一个则是一名戴着眼镜身穿长袍的年轻人。
见谈永思进来,里面的两人便停止了交谈,报贩头子点点头,便起身离开。年轻人则过来招呼谈永思:“时候这样晚了,永思你怎么过来了?”
“我今晚按你说的,又去了楚家,那楚家夫妇确实是在今天白天去了仁和医院,找到了楚云声。只是看他们两人的反应,好像对楚云声在那家医院工作的事,并没有多排斥,和我上次提起时,简直态度迥异。”谈永思开门见山道。
年轻人道:“此事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