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前烧的热水冷了,陆凤楼又没叫楚云声出去添柴,就用着冷水洗了碗,双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
“过来。”
头次觉着殷教授这世有些傻,楚云声叹气,把人拉过来,将那双冰冰凉凉如雪块般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把被子裹上来,楚云声靠着墙,即便隔着一层棉衣也能感觉到陆凤楼手上的凉意。
他两手将陆凤楼的手裹住,压在自己胸腹间慢慢搓暖:“陛下,许多农户家没有热水,是因舍不得烧柴。”
陆凤楼看着被捂着的双手,后腰抵在楚云声的腿上:“老师对这些百姓的日子倒是知之甚多。”
楚云声抬眼:“陛下可想知道更多?”
陆凤楼眉梢微挑,慢慢笑道:“那要看老师想不想教导。”
“砰砰砰!”
糊了两层蜡黄的纸的格窗外突然响起一连串爆竹声,紧跟着有小孩追逐吵闹的声响传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两人都未再说话。
楚云声边给陆凤楼暖着手,边翻看着那些话本,耳朵里灌着遥遥的爆竹声响。翻了阵儿,天便暗了。
山间天色暗得快,楚云声没有点灯,就着窗间透来的半昏半暗的光铺好干净床褥,又出去在灶里添了把火。
再进里屋时,陆凤楼已经穿着薄衣裳躺下了,身上压了两层厚被子,活似压了座小山。
农院里冷,又无事可干,不如早早歇息。
楚云声也洗漱躺下,火炕热乎,烤着腰背,说不出得舒爽放松。这是在那繁华压抑的京都所不曾拥有的。
入夜外头爆竹放得更是热火朝天,喧闹得厉害。
离村子不远还有几处大户人家的农庄,比之村里乏味的炮仗,那些农庄里或远或近的响动才更是花样百出。
昏暗的光沉落四野。
楚云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却忽然感觉到被子边缘漏进来了一线凉风。
他睁开眼,小腿上贴过来一片冰凉细滑的触感。侧躺过身,楚云声看不太清半尺之外陆凤楼的模样,但那只伸过来的脚却肆无忌惮地偎着他,汲取着温暖。
等到这只脚蹭热乎了,就又缩回去,换另一只脚进来。
然后陆凤楼便像是睡着了,这只脚留在了楚云声的被子里。
原本的冰凉僵冷被熨回温热细腻,贴着楚云声的腿无意地蹭动着,偶尔像是梦到什么,蜷一下脚趾,软软地踩在楚云声脚背上。
就像夜半钻了书生被窝的狐狸精的尾。
又软又滑地勾着心肝。
楚云声被这小尾巴骚扰了整整两夜。
待到第三日离开时,尾巴的主人还恬不知耻,压着两片纤长的睫羽轻声笑:“朕睡相不佳,可有扰到老师?”
不知是否是楚云声的错觉,除夕之后,陆凤楼对他于勾引之外,又多生出了一丝自然的亲昵,就如天生纯然的诱惑,让两人之间除却剑拔弩张的针对和试探外,添了层若即若离的雾,让人有些辨不清。
却好像更有趣了。
楚老畜生琢磨着,残忍无情地将人丢回了兵营。
朝野的局势在这个冬天暂时清了一清,楚云声也终于从这些权谋漩涡里抽出身来,能真正捡起他的老本行,搞搞科研事业——说实话,若不是狄言通报了火器营的最新进展,沉迷权术斗争的楚博士早就要忘了这回事儿。
火器营的事除了那几日为了让小皇帝起疑心,特意多去过几次,后来楚云声便没怎么关注了。
原因无他,只是枪支炮弹的图纸和火药改进都已经放下去了,剩下的便都是工匠和银钱的事,若想真造出来,绝非一时半会儿之功。他便是再多关注,也无法一个人就造枪造炮。还不如吃大户,除贪腐,多搞点钱。
狄言通报的消息也并非是造出了枪炮,而是新钢和水泥炼好了。
“这种新钢更为锋利柔韧,也轻便许多,同样数目的矿石能炼出的钢也更多,还有王爷您说的那些黑土块,没成想真能炼出新钢……”火器营的营长带着几名工匠将楚云声和狄言迎进来,满面难以遏制的激动。
火器营把守极其森严,就是楚云声来也都要验证身份,过至少三道关卡,对过口令才会放行。
这里选择的军士和工匠也大多非京城附近的,许多都没家累,一旦进了火器营,便几乎不会再外出,做到了最大程度上的保密。
时代限制,楚云声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先进东西,只是暂时先用了炼焦技术,且改进了一下炼钢法。如今大晋的钢铁技术还停留在比较初期的百炼钢时期,可进步空间也比较大。
火器营的工匠炼出新钢之后,就连夜弄出了新盔甲和新刀剑。
校场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营长叫人给木人穿上盔甲,让箭手射箭。
山谷里的风凛然冰寒,校场周围却围了不少工匠,俱都满面热忱。
这是他们不眠不休,连年节的饺子都顾不上吃才磨出来的东西,号称可以抵挡百步外的利箭,如今终于要在摄政王面前试验了,说不紧张激动是假的。而许多火器营的人也知道,无论外头怎样说摄政王通敌卖国,奴颜媚骨,他们也都相信,就凭这火器营里的东西,迟早有一日,大晋可以硬起腰背打回去。
眼下,便是能不能挺直这腰杆子的第一步。
“王爷,都备好了。”
狄言在旁道。
王府的事虽说大多是他在承办,但接到新钢和水泥的消息他却还是不怎么敢信。哪会真有能挡百步利箭的盔甲?除非沉重得普通军士都抬不动腿的重铠!又轻又薄还坚韧,岂能有这样的东西。
还有连刀斧都劈不动,攻城巨木都撞不碎的水泥墙,怎么听怎么是工匠媚功邀宠的天方夜谭。
狄言敛下目中的质疑。